《我与地坛》ppt课件及教学资料

文档属性

名称 《我与地坛》ppt课件及教学资料
格式 rar
文件大小 1.7MB
资源类型 教案
版本资源 粤教版
科目 语文
更新时间 2011-01-22 23:14:00

文档简介

课件75张PPT。我与地坛史铁生 有一位正值人生黄金时期的青年,在21岁生日这天突然残废了双腿,丧失了行走能力,面对巨大的打击,他的精神几乎崩溃。这时候,有一个地点抚平了他心灵的创伤,启迪了他对生命的感悟;有一个人给了他继续生存的勇气,给了他奋发向上的力量。最终,这位初中毕业的青年成了一位著名的作家。 他就是——史铁生。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 ■《合欢树》 ■《插队的故事》 ■《我与地坛》
■《答自己问》 ■《务虚笔记》
作者 史铁生(1951~),生于北京,
18岁去延安插队。21岁时,因腿疾
住进医院,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从
此他再没站起来。?他在做了7年临
时工之后,转向写作。1983年他发
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一举成
名。现为专业作家,中国作协会员,
其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奖,并有英法
日文译本在国外出版。学习目标

思想目标:
一、感悟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二、感悟母爱、感悟人格魅力
能力目标:
快速筛选有用信息的能力荒芜 宿命 剥蚀 淡褪 坍圮
玉砌 亘古 撅 杈 捋
蝉蜕 窸窸窣窣 嘈杂 雕琢
熨帖 猝然 余暇 羡慕 步履 狼藉 隽永 恪守sùtān p?qìɡènkèluōyùbōtuìjuēchàtuìxīsūcáozhuócùxiáxiànlǚjíjuànwú读准下列字音:宿命
坍圮
玉砌雕栏
亘古不变
肆意
隽永
恪守

熨帖唯心主义认为事物的发展、人的生死和贫富等由命运或天命决定,人是无能为力的。倒塌,坍塌。用玉雕刻的台阶、栏杆。砌:台阶。整个古代没有变化。亘:空间和时间延续不断。不顾一切由着自己性子去做。言语、诗文等意味深长。严格遵守。恪:谨慎而恭敬。用手握住条状物向一端滑动。表示心里平静。 “熨”另读yùn,如“熨斗”。掌握下列词义:1.阅读课文第一段与第五段第一句话,说一
说作者与地坛的遭遇有何相似之处? 我…… 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 荒芜冷落得如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我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 地坛被人遗弃作者被社会遗弃同病相怜有言为证: 古园荒芜地坛弃,经风沐雨四世纪。
默看春风与秋月,只为铁生著传奇。.第一部分有几处关于地坛的景物描写?有什么特点?问题 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看似沉寂、荒凉、萧瑟、幽深,实际包含了醇厚沉重、超然博大的历史沧桑感 “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满园子都是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片刻不息。” 充满喧嚣不已、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喧嚣不已、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老柏树愈见苍幽……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古旧
荒芜并不
衰败荒芜但并不衰败地坛宁静,充满活力、生气作者面对此地此景有何感悟?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是一个不再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怎样活: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残废但并不颓废 你对作者的这句话有何理解? ◆在这个荒芜的园子里,作者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对生命的思考和解读。:“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就是说,死是目的,生便是过程,
他这样告诉别人,“人有时候太看重了我们要回到虚无里去,结果忘了我们本来从虚无里来”。史铁生眼里的死,有着回家的温馨。?? 原野在《人生》一诗中这样写道:?人生,从自己的哭声中开始,?在别人的泪水中结束。这中间的时光,就叫做幸福;人活着,?当哭则哭,声音不悲不苦,?为国为民啼出血路。人死了,让别人洒下诚实的泪,数一数,那是人生价值的珍珠。诗人用了朴实的言辞道出了生命的真谛。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或长或短,自有论道。而贯穿其中的生命的意义却是每个人毕生的追求。
史铁生提出一个重要的论题:人应怎样战胜自己的苦难,开始对生命意义的探求。?? 史铁生理解了生死之后连用六个“譬如”句,这几句字面上是说古园形体被肆意雕琢,有些东西却不能改变,请联系作者经历、遭遇说说文句的含义是什么?
地坛夕照风雨走廊红墙古柏苍黑的古柏地坛秋韵灿烂的落日高歌的雨燕孩子的脚印苍黑的古柏草木泥土的气味落叶的味道[学习重点]高中语文第一册(人教必修)生生不息身残志不残 古园成为精神乐园
生命是美丽的 史铁生理解了生死之后连用六个“譬如”句,这几句字面上是说古园形体被肆意雕琢,有些东西却不能改变,请联系作者经历、遭遇说说文句的含义是什么?
肆意雕琢不能改变 请使用下列关键词语,概述第一部分内容。残废 绝望 荒芜
地坛 苦思 成功练习热爱生命说说你所知道的勇敢面对人生灾难的例子:屈 原 司马迁 李 白 苏 轼
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当年呵壁湘流应识九歌心面向风雨的歌者 “世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黄昏中,一位衣冠不整的老人踏着最后一缕夕阳,缓缓走来。一个足以彪炳千古的名字——屈原!有如白玉一般纯洁心灵的你,与黑暗腐朽的现实格格不入,于是,你选择了逃避,远离这个纷杂的世界。身为“三闾大夫”的你作出了这样一种惊世骇俗的选择,似乎是匪夷所思,但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历史把你安排在这样一个黑暗的社会,就已注定了你与这个世界的水火不容,而你又无力改变它,你只有离开。于是,汨罗江畔的纵身一跃,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最令人痛心惋惜的一幕。
——2005年河南考生《岁月的脚步》屈 原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刚直不阿留将正气冲霄汉幽愁发愤著成信史照尘寰用生命谱写人生赞歌的志者司马迁 泪已尽,心已碎,本以为你引刀自决;身已残,心已钝,本以为你引药自戕;朋友弃,亲人离,本以为你悲赴黄泉。而你却活了下来,坚强如山,意志如铁,在那个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的时代,在那个推重“名节重似命”的时代。
?? 文王拘而演《周易》,你想起了父亲的临终之嘱;仲尼厄而作《春秋》,你想起了雄才多磨难;左氏失明而有《国语》,你想起了百炼成钢;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你想起花香子苦寒;韩非囚秦而作《说难》《孤愤》,你想起了英志尚未竟。
——2005年安徽考生《月亮的正面和反面》 泪已尽,心已碎,本以为你引刀自决;身已残,心已钝,本以为你引药自戕;朋友弃,亲人离,本以为你悲赴黄泉。而你却活了下来,坚强如山,意志如铁,在那个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的时代,在那个推重“名节重似命”的时代。
?? 文王拘而演《周易》,你想起了父亲的临终之嘱;仲尼厄而作《春秋》,你想起了雄才多磨难;左氏失明而有《国语》,你想起了百炼成钢;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你想起花香子苦寒;韩非囚秦而作《说难》《孤愤》,你想起了英志尚未竟。
——2005年安徽考生《月亮的正面和反面》 看着你在宫中自在逍遥,贵妃捧砚,力士脱靴。人们忘记了你郁郁不得志的过往,传诵着你的名作,铭记着你的功德。因为,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曾激励了多少仁人志士,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表达了对权贵之势的无限蔑视。仰望诗仙,一股傲然之气油然而生。人生能够这样走一回,也就无怨无悔了。人们佩服你,铭记你,那是理所当然的! 是那个“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寒鸦么?是那个“一蓑烟雨任平生,何妨行啸且徐行”的行者么?是那个高唱“大江东去”的诗人么?苏轼,一个被宋神宗称赞为“才与李白同,识比李白厚”的千古大家,在遭受小人泼来的污水,遭受贬谪后,忘却了所有的失意。他在黄州种地酿酒,“夜饮东坡醒复醉”,在黄州“倚杖听江声”,在黄州写下“大江东去”。他总是那样的淡泊从容。他总是将所有的痛苦失意抛之脑后,铭记着世间之美丽。不然,何来“亲煮东坡肉”,何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旷达与豪迈?洪占辉: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对另一个更弱小的孩子担起了责任,就要撑起困境中的家庭,就要学会友善、勇敢和坚强,生活让他过早地开始收获,他由此从男孩开始变成了苦难打不倒的男子汉,在贫困中求学,在艰辛中自强,今天他看起来依然文弱,但是在精神上,他从来是强者。 邰丽华: 从不幸的谷底到艺术的巅峰,也许你的生命本身就是一次绝美的舞蹈,于无声处,展现生命的蓬勃,在手臂间勾勒人性的高洁,一个朴素女子为我们呈现华丽的奇迹,心灵的震撼不需要语言,你在我们眼中是最美。 霍金,1942年1月8日出生,先后毕业于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并获剑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在大学学习后期,开始患“肌肉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运动神经元疾病),半身不遂。他克服身患残疾的种种困难,于1965年进入剑桥大学冈维尔和凯厄斯学院任研究员。这个时期,他在研究宇宙起源问题上,创立了宇宙之始是“无限密度的一点”的著名理论。 1985年霍金丧失语言能力,表达思想唯一的工具是一台电脑声音合成器。他用仅能活动的几个手指操纵一个特制的鼠标器在电脑屏幕上选择字母、单词来造句,然后通过电脑播放声音,通常制造一个句子要5、6分钟,为了合成一个小时的录音演讲要准备10天。 结合这些事例,谈谈你对生命中苦难的看法. 事例3:桑兰,著名体操运动员,被誉为中国的“跳马王”。但1998年7月21日在美国纽约,第四届友好运动会的体操赛场,只是一次赛前训练,17岁的桑兰一个没有做完的手翻转体动作,结束了她的体操生涯,她的伤势异常严重:第5-7颈椎呈开放性、粉碎性骨折,中枢神经严重损伤,双手和胸以下失去知觉。但从她醒来之后,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从她重新面对公众的目光那一刻起,她的面容就永远浮现着灿烂的微笑。笑对
苦难 事例2:世界著名的走钢丝人卡尔.华伦达曾说:“走钢丝才是我真正的人生,其他的都只是等待。”他每次都是以这种态度来走钢索的,每次都非常成功。但是1978年,他在波多黎各表演时,从75英尺高的钢索上掉下来死了,令人不可思议。后来也是走钢丝的华伦达太太说出了原因。在表演的前3个月,华伦达开始怀疑自己“这次可能掉下去”。他把精力用在避免掉下来上,而不是用在走钢索上.躲避
苦难结合这些事例,谈谈你对生命中苦难的看法: 事例5: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地,有一片纯沙漠地带。也就是年降雨量不足一百毫米,又没有水灌溉的地方。然而,就在这无雨无水,干旱,盐碱,人称“死亡之海”的沙漠里,却有着一种古老树种----胡杨树。无论是站着的胡杨还是身躯弯曲或者扑倒在地的胡杨,在它的脚下,均不见有一棵小草在生长。干裂得张着大口的地面上,弧形的裂纹,一环套一环,直接苍天。胡杨树,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面对不幸,面对坎坷,它们竭尽全力抗争,显示出生命超乎异常的伟大。 抗争
苦难结合这些事例,谈谈你对生命中苦难的看法: 人的一生就如这洪水
奔流,不遇着暗礁难以激
起美丽的浪花。我们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休想使我们屈服! 你的生活中遇到过不幸或经历过苦难吗?说说你是怎样对待的.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象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曾经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经多少次扑灭了梦想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矗立在彩虹之颠 就象穿行璀璨的星河/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第二课时 大爱无言 找出文章中直接描写母亲的段落,归纳作者是如何把深沉的母爱描写在默默无言中?送我上地坛,无言目送( )
在家担等我,坐卧难宁( )
到地坛找我,悄悄缓缓( )[学习重点]高中语文第一册(人教必修)我与母亲母亲的每一个举动都表现了对儿子那份深沉的爱,那么对于母亲的爱,儿子读懂了吗?有何表现和认识评价(启示)?这是一个活得最苦又是伟大的母亲.她有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怎样理解文章最后提到的“这园中不单处处都有我的车辙,有过我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这句话? 作者回到园子中认识到园中处处都有过“母亲的脚印”,处处都有母亲的牵挂与关爱。暗示了“我”的成长时时处处离不开母亲的启发,母亲与地坛已经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也早与“我”融为一体。[学习重点]高中语文第一册(人教必修)我与母亲 我愿意把这些文字看成是一尊母亲的雕像,简单而沉默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焦灼而炽热的心。母亲站在小院里,却沉浸在看不见我的世界中,专注而深情,思念而焦虑。她想送我却又不能送我,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用站立不动的姿势,用一如既往的凝眸,用深藏不露的牵挂送我,送我到我想去也只能去的地坛,可我,纵然想走,又哪能走得出母亲的目光呢?纵然想飞,又哪能飞得出母亲的心空? 阅读下面一段文字,联系课文,试着分析“母亲”这一人物形象。[学习重点]高中语文第一册(人教必修) 残疾人的母亲,她们比平常的母亲更为痛苦,更为不易,她们注定是没有回报的,她们是一辈子的苦役,所以她们的爱更加无私,更为崇高,因而也更具有人格美、人性美,是人间爱的极致、美的极致![学习重点]高中语文第一册(人教必修)我与地坛看看这些母亲吧懂你母亲的眼泪中流露着多少爱,希望和失望的泪.儿子对母亲的一句“辛苦了妈妈 ”让母亲热泪盈眶!美国反战母亲用行动体现了一种最无私的母爱!母亲看到儿子从远方寄来的照片,欣慰的笑了。 木鱼中学学生白妤蔓的父母(右)在女儿的遗体前悲痛万分。她们眼中的母亲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 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 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
赶快为你的父母尽一份孝心。也许是一处豪宅,也许是一片砖瓦。也许是大洋彼岸的一只鸿雁,也许是近在咫尺的一个口信。也许是一顶纯黑的博士帽,也许是作业本上的一个红五分。也许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许是一只野果一朵小花。也许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华衣,也许是一双洁净的旧鞋。也许是数以亿万计的金钱,也许只是含着体温的一枚硬币……在“孝”的天平上,它们等值。 (节选自毕淑敏《孝心无价》)高中语文第一册(人教必修)感恩的心
母爱是毫不张扬的,是无私的、崇高的。它需要我们用心去感受,那么,结合我们的生活实际,谈谈母亲最让你感动的一刻……期 盼月亮期盼星星的陪伴,江河期盼奔腾不息永不枯干,树木期盼大地肥沃伞撑蓝天。我期盼:有更多的闲暇聚在母亲身边有许多的金钱免去母亲的操劳如果这些期盼仍旧还是期盼,我只有祈盼
:银发苍苍的母亲身体康健多活几年! 对所有爱我的人说一句 (妈妈/老师/医生/朋友): 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 ______的人,我永远_____你。妈妈悟 史铁生的母亲留给他的遗产是什么?他们给了我们哪些启示? )?关爱残疾人;?珍爱生命,珍爱
健康;?顽强地开辟一条
走向自己幸福的路;?更加深切地感受
母爱…… 研读课文第二部分,并以《读懂母爱》为题写篇作文。(不少于800字)四、课后作业 找出文章中直接描写母亲的段落,归纳作者是如何把深沉的母爱描写在默默无言中的?
思 考(一)、用无声的行动描写展示对母爱的理解1.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睛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儿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身影。
2.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
(二)、用直接心理描写表现母爱的深度 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都有过母亲的脚印。(三)、从“我”的角度,侧面烘托,写出母爱的力量 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  那么你们觉得母亲的一生会给作者什么样的生存启发呢?
  作者从地坛“荒芜并不衰败”的景象中感悟到:要珍爱生命,要体味人生。从母亲的一生中他悟到:要有坚忍的意志,要理解他人。
地坛    珍爱生命            / 体味人生 “我”----[         /   要有坚忍的意志      母亲   要理解他人三、课堂延伸1.关心残疾人
他们需要得到更多的关爱,给一份敬重,多一份理解,少一点歧视。 2.珍爱生命
健康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若为事业故,二者不可抛。3.奇迹多是在恶运中出现的。祝同学们学习愉快!《我与地坛》全文
作者 史铁生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撤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记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图。正如我在一篇小说中所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我在那篇小说中写道:“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园子无人看管,上下班时间有些抄近路的人们从园中穿过,园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园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溜荫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驱赶那些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世上的小昆虫。”“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看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
  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够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十五年中,这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的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是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限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
  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我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他又说:“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让别人羡慕我母亲。”我想,他比我坦率。我想,他又比我幸福,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想,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乌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扬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现在让我想想,十五年中坚持到这园子来的人都是谁呢?好像只剩了我和一对老人。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是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长,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胯以上直至脖颈挺直不动;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条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女人个子却矮,也不算漂亮,我无端地相信她必出身于家道中衰的名门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个娇弱的孩子,她向四周观望似总含着恐惧,她轻声与丈夫谈话,见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话头。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不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穿着都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时代的演进,他们的服饰又可以称为古朴了。他们和我一样,到这园子里来几乎是风雨无阻,不过他们比我守时。我什么时间都可能来,他们则一定是在暮色初临的时候。刮风时他们穿了米色风衣,下雨时他们打了黑色的雨伞,夏天他们的衬衫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们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们只喜欢这三种颜色。他们逆时针绕这园子一周,然后离去。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
  曾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侧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的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谨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文化革命没过去的时侯,他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传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去恭维小姐。“我交了好运气,我交了好运气,我为幸福唱歌曲……”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让货郎的激情稍减。依我听来,他的技术不算精到,在关键的地方常出差错,但他的嗓子是相当不坏的,而且唱一个上午也听不出一点疲惫。太阳也不疲惫,把大树的影子缩小成一团,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晒干在小路上,将近中午,我们又在祭坛东侧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过;这样的次数一多,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好。”他说:“回去啦?”我说:“是,你呢?”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其实我是放慢车速),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们就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他说:“那就再见吧。”我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许是有意与我道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还有一些人,我还能想起一些常到这园子里来的人。有一个老头,算得一个真正的饮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来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你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饮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走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一个五六十米去。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职业或者学历,但我以为她必是学理工的知识分子,别样的人很难有她那般的素朴并优雅。当她在园子穿行的时刻,四周的树林也仿拂更加幽静,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远的琴声,比如说是那曲《献给艾丽丝》才好。我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没有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却想象不出,后来忽然懂了想象不出才好,那个男人最好不要出现。她走出北门回家去。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不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那时他总来这园子里跑,我用手表为他计时。他每跑一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记下一个时间。每次他要环绕这园子跑二十圈,大约两万米。他盼望以他的长跑成绩来获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为记者的镜头和文字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第一年他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见前十名的照片都挂在了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于是有了信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没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橱窗里挂前六名的照片,他有点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橱窗里却只挂了第一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几乎绝望了,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容群众场面的照片。那些年我们俩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呆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著回家,分手时再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现在他已经不跑了,年岁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他以三十八岁之龄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十年前发现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在傍晚又来这园中找到我,把这事平静地向我叙说一遍。不见他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他和妻子和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
  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老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过了一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的胳膊走得像个孩子。“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梨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却还没看出她是谁。我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了个小伙子,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的家伙望风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窜的家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比一会苍白。这时我认出了他们,小伙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我几乎是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或者是哀号。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开了手,裙裾随之垂落了下来,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伙,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凭她的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挡。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车后座,带着她无言地回家去了。
  无言是对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请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来上帝又一次对了。
  于是就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结论等在这里: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
  设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领我们去找到救赎之路,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这样的智慧和悟性吗?
  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设若有一位园神,他一定早已注意到了,这么多年我在这园里坐着,有时候是轻松快乐的,有时候是沉郁苦闷的,有时候优哉游哉,有时候栖惶落寞,有时候平静而且自信,有时候又软弱,又迷茫。其实总共只有三个问题交替着来骚扰我,来陪伴我。第一个是要不要去死?第二个是为什么活?第三个,我干嘛要写作?
  现在让我看看,它们迄今都是怎样编织在一起的吧。
  你说,你看穿了死是一件无需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的事,便决定活下去试试?是的,至少这是很关健的因素。为什么要活下去试试呢?好像仅仅是因为不甘心,机会难得,‘不试白不试,腿反正是完了,一切仿佛都要完了,但死神很守信用,试一试不会额外再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倒有额外的好处呢是不是?我说过,这一来我轻松多了,自由多了。为什么要写作呢?作家是两个被人看重的字,这谁都知道。为了让那个躲在园子深处坐轮椅的人,有朝一日在别人眼里也稍微有点光彩,在众人眼里也能有个位置,哪怕那时再去死呢也就多少说得过去了,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这不用保密,这些现在不用保密了。
  我带着本子和笔,到园中找一个最不为人打扰的角落,偷偷地写。那个爱唱歌的小伙子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唱。要是有人走过来,我就把本子合上把笔叼在嘴里。我怕写不成反落得尴尬。我很要面子。可是你写成了,而且发表了。人家说我写的还不坏,他们甚至说:真没想到你写得这么好。我心说你们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我确实有整整一宿高兴得没合眼。我很想让那个唱歌的小伙子知道,因为他的歌也毕竟是唱得不错。我告诉我的长跑家朋友的时候,那个中年女工程师正优雅地在园中穿行;长跑家很激动,他说好吧,我玩命跑.你玩命写。这一来你中了魔了,整天都在想哪一件事可以写,哪一个人可以让你写成小说。是中了魔了,我走到哪儿想到哪儿,在人山人海里只寻找小说,要是有一种小说试剂就好了,见人就滴两滴看他是不是一篇小说,要是有一种小说显影液就好了,把它泼满全世界看看都是哪儿有小说,中了魔了,那时我完全是为了写作活着。结果你又发表了几篇,并且出了一点小名,可这时你越来越感到恐慌。我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质,刚刚有点像个人了却又过了头,像个人质,被一个什么阴谋抓了来当人质,不走哪天被处决,不定哪天就完蛋。你担心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文思枯竭,那样你就又完了。凭什么我总能写出小说来呢?凭什么那些适合作小说的生活素材就总能送到一个截瘫者跟前来呢?人家满世界跑都有枯竭的危险,而我坐在这园子里凭什么可以一篇接一篇地写呢?你又想到死了。我想见好就收吧。当一名人质实在是太累了太紧张了,太朝不保夕了。我为写作而活下来,要是写作到底不是我应该干的事,我想我再活下去是不是太冒傻气了?你这么想着你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写。我好歹又拧出点水来,从一条快要晒干的毛巾上。恐慌日甚一日,随时可能完蛋的感觉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想人不如死了好,不如不出生的好,不如压根儿没有这个世界的好。可你并没有去死。我又想到那是一件不必着急的事。可是不必着急的事并不证明是一件必要拖延的事呀?你总是决定活下来,这说明什么?是的,我还是想活。人为什么活着?因为人想活着,说到底是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作:欲望。可我不怕死,有时候我真的不怕死。有时候,——说对了。不怕死和想去死是两回事,有时候不怕死的人是有的,一生下来就不怕死的人是没有的。我有时候倒是伯活。可是怕活不等于不想活呀?可我为什么还想活呢?因为你还想得到点什么、你觉得你还是可以得到点什么的,比如说爱情,比如说,价值之类,人真正的名字叫欲望。这不对吗?我不该得到点什么吗?没说不该。可我为什么活得恐慌,就像个人质?后来你明白了,你明白你错了,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你明白了这一点是在一个挺滑稽的时刻。那天你又说你不如死了好,你的一个朋友劝你:你不能死,你还得写呢,还有好多好作品等着你去写呢。这时候你忽然明白了,你说:只是因为我活着,我才不得不写作。或者说只是因为你还想活下去,你才不得不写作。是的,这样说过之后我竟然不那么恐慌了。就像你看穿了死之后所得的那份轻松?一个人质报复一场阴谋的最有效的办法是把自己杀死。我看出我得先把我杀死在市场上,那样我就不用参加抢购题材的风潮了。你还写吗?还写。你真的不得不写吗?人都忍不住要为生存找一些牢靠的理由。你不担心你会枯竭了?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活着的问题在死前是完不了的。这下好了,您不再恐谎了不再是个人质了,您自由了。算了吧你,我怎么可能自由呢?别忘了人真正的名字是:欲望。所以您得知道,消灭恐慌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消灭欲望。可是我还知道,消灭人性的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消灭欲望。那么,是消灭欲望同时也消灭恐慌呢?还是保留欲望同时也保留人生?我在这园子里坐着,我听见园神告诉我,每一个有激情的演员都难免是一个人质。每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场阴谋。每一个乏味的演员都是因为他老以为这戏剧与自己无关。每一个倒霉的观众都是因为他总是坐得离舞台太近了。我在这园子里坐着,园神成年累月地对我说:孩子,这不是别的,这是你的罪孽和福扯。

  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如今我摇着车在这园子里慢慢走,常常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一个人跑出来已经玩得太久了。有—天我整理我的旧像册,一张十几年前我在这圈子里照的照片—一那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棵老柏树,再远处就是那座古祭坛。我便到园子里去找那棵树。我按着照片上的背景找很快就找到了它,按着照片上它枝干的形状找,肯定那就是它。但是它已经死了,而且在它身上缠绕着一条碗口粗的藤萝。有一天我在这园子碰见一个老太太,她说:“哟,你还在这儿哪?”她问我:“你母亲还好吗?”“您是谁?”“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有一回你母亲来这儿找你,她问我您看没看见一个摇轮椅的孩子?……”我忽然觉得,我一个人跑到这世界上来真是玩得太久了。有一天夜晚,我独自坐在祭坛边的路灯下看书,忽然从那漆黑的祭坛里传出—阵阵唢呐声;四周都是参天古树,方形祭坛占地几百平米空旷坦荡独对苍天,我看不见那个吹唢呐的人,唯唢呐声在星光寥寥的夜空里低吟高唱,时而悲怆时而欢快,时面缠绵时而苍凉,或许这几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它,我清清醒醒地听出它响在过去,响在现在,响在未来,回旋飘转亘古不散。
  必有一天,我会听见喊我回去。
  那时您可以想象—个孩子,他玩累了可他还没玩够呢。心里好些新奇的念头甚至等不及到明天。也可以想象是一个老人,无可质疑地走向他的安息地,走得任劳任怨。还可以想象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互相一次次说“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又互相一次次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时间不早了可我—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我说不好我想不想回去。我说不好是想还是不想,还是无所谓。我说不好我是像那个孩子,还是像那个老人,还是像一个热恋中的情人。很可能是这样:我同时是他们三个。我来的时候是个孩子,他有那么多孩子气的念头所以才哭着喊着闹着要来,他一来一见到这个世界便立刻成了不要命的情人,而对一个情人来说,不管多么漫长的时光也是稍纵即逝,那时他便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实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参考资料
( 1 )评论
《我与地坛》是一篇在当代非常难得的、值得人反复吟读的优美散文,作家史铁生以极朴素动人的语言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所思。全部讲述所围绕的核心是有关生命本身的问题:人该怎样来看待生命中的苦难。这问题的提出首先是由于他自身经历中的残酷事件,即“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这种并非普遍性的事件落到个体的头上,使他的命运顿时与他人判然有别,而他对命运的承受也只能由他独自来完成。从这个意义上说,史铁生对生命的沉思首先是属于他个人的心境内容。
在整篇散文中,这沉思大致经历了前后两个阶段。在最初的那个阶段中,史铁生观察与反省个人的遭遇,渐渐看清了个体生命中必然的事相。这是在地坛里面默坐呆想初来的:他在腿残之后,有一天无意中来到了地坛公园,感悟到自己心里与这荒园产生了一种神秘的契合,“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从此他几乎天天都要来到这里,摇着轮椅走遍了园子中的每一处角落,他在这里度过了各个季节的天气,专心致志地思考着生命的难题。置身于“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人或许就渐渐达到了物我合一的从容,于是“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这样的结论便引出了无法反抗的命运的观念:人生就是一种不可琢磨的命运的造就,包括生命中最不堪的残酷和伤痛也都是不能选择的必然,人对于由超越个体生命的外在力量所设定的事实显然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
接下来,史铁生将视界稍稍越出自身的范围,写道来这园子里的其他人,去看看别人都有什么样的命运和活法。先是写到他的母亲。他自己的不幸在母亲那里是加了倍的,她兼着痛苦与惊恐祈求儿子能好好地活下去,“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母亲完全是在这苦难中度完了她自己的命运,史铁生伤心而怨恨地想:“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看来,命运的造就也决定了角色的分配和承担的方式,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承受苦难,在苦难中默默地忍受着命运的重压。他在园子里又遇到一个漂亮但是弱智的少女,再一次感受到“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这就是一个因苦难而有差别的世界,如果你被选择去充任那苦难的角色,“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既然如此,事情也就变得非常绝望了。不幸的命运已经为你规定了承受苦难的角色,那么你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来度过你的人生呢?或者说,你还能有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吗?很显然,问题的关键就是在于那个想不透的方式:人到底应该怎样来看待自己的苦难?
思路到了这里,史铁生个人的问题其实早已变成了众生共同的问题,“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有论者从“平常心和非常心”的关系来看史铁生的写作,所谓“平常心”的根基所在,是指“他把内在的痛苦外化,把具体的遭遇抽象化,把不能忍受的一切都扔给命运,然后再设法调整自我与命运的关系,力求达到一种平衡”。这种在根本上认可了苦难的命运和不幸的角色,却不是看轻生命自身的残酷和伤痛,而是把这残酷和伤痛从自我中抽离初涞,去融入一个更大也更恢宏的所在之中。这个所在就关系到了“非常心”,它是指“以最真实的人生境界和最深入的内心痛苦为基础,将一己的生命放在宇宙之间而不觉其小,反而因背景的恢宏和深邃更显生命之大”。这就是史铁生在这篇散文中最后画出的自我形象了,他静静坐在园子的一角,听到有唢呐声在夜空里低吟高唱,“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它响在过去,响在现在,响在未来,回旋飘转亘古不散”。就在这融会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融会了生死的时刻里,史铁生看到了包容任何孤独的个体生命在内的更大的生命本相、底下一直到文章结尾是一段绝好仿若天成的文字。史铁生写出了自我的三种不同样态:刚来到人间时是个 “哭着喊着闹着要来”的孩子,一见到这个世界便成了“一刻也不想离开的情人”,而在时光的流逝之中,他又变成“无可质疑地走向他的安息地,走得任劳任怨”的老人。在时间中的自我就是这样处于稍纵即逝的无常,但是这无常又仿佛太阳永远的轮回往复,“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史铁生因而想到自己“也将沉沉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这是生命永恒的最动人心魄的画面,他因而问自己道: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由个人严酷的命运上升到生命永恒的流变,史铁生终于超越了个体生命中有限的必然,把自己的沉思带入到了生命全体的融会之中,这时所体现出的个人对苦难的承受已不再是偏狭的绝望,而呈现为对人类整体存在的担当。他在反复说着欲望不息(写作的欲望也就是活着的欲望)使个体生命的延续得到了最充分自明的理由,而这理由使他对残酷和伤痛的忍受都成为一种阔大的境界,因为个人已不仅仅是个人,个人的局限也已不再成为问题,个人的苦难都已为全体存在所包容。与此同时,有关于怎样活着和怎样达到自我救赎的困扰,也终于为所有生命永恒的欲望所涤净,当投入到永无终结的生命之舞中时,对于个体苦难以及一切不幸命运的自我超越都变成了一种必然。
这样一种洋溢着生命本色之美的境界,既成就了史铁生内心的希冀与不舍的探询,也完成了他为文的寄托。为文与文人在此才是真正的一体,整篇《我与地坛》都是那样的和美亲切,而又内蕴着一种实在的激情。所以成其为艰难的是真正投入到那生命本身的舞蹈,而这一点唯独还需经过真正苦难才能做到。由此,我们也就可以更深地体会到史铁生写《我与地坛》所体现出的个人心境的痛切之处以及他对自我所执的真正超越。
陈思和主编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 340 至第 342 页 复旦大学出版社 1999 年 9 月第 1 版
( 2 )选文的相关部分
我与地坛(未节选部分)

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限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 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 ? 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 ? ”我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他又说:“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让别人羡慕我母亲。”我想,他比我坦率。我想,他又比我幸福,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想,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 ? 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 ? 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 ? 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岁呀 !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 ? 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 ? 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 ? 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扬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 ? 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 ? 以梦对应四季呢 ? 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现在让我想想,十五年中坚持到这园子来的人都是谁呢 ? 好像只剩了我和一对老人。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是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长,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胯以上直至脖颈挺直不动;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条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女人个子却矮,也不算漂亮,我无端地相信她必出身于家道中衰的名门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个娇弱的孩子,她向四周观望似总含着恐惧,她轻声与丈夫谈话,见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话头。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不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穿着都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时代的演进,他们的服饰又可以称为古朴了。他们和我一样,到这园子里来几乎是风雨无阻,不过他们比我守时。我什么时间都可能来,他们则一定是在暮色初临的时候。刮风时他们穿了米色风衣,下雨时他们打了黑色的雨伞,夏天他们的衬衫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们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们只喜欢这三种颜色。他们逆时针绕这园子一周,然后离去。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
曾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侧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的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谨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文化革命没过去的时侯,他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传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去恭维小姐。“我交了好运气,我交了好运气,我为幸福唱歌曲……”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让货郎的激情稍减。依我听来,他的技术不算精到,在关键的地方常出差错,但他的嗓子是相当不坏的,而且唱一个上午也听不出一点疲惫。太阳也不疲惫,把大树的影子缩小成一团,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晒干在小路上,将近中午,我们又在祭坛东侧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过;这样的次数一多 , 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好。”他说:“回去啦 ? ”我说:“是,你呢 ? ”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 ( 其实我是放慢车速 ) ,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们就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他说:“那就再见吧。”我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许是有意与我道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 ? 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还有一些人,我还能想起一些常到这园子里来的人。有一个老头,算得一个真正的饮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来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你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饮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走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一个五六十米去。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而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职业或者学历,但我以为她必是学理工的知识分子,别样的人很难有她那般的素朴并优雅。当她在园子穿行的时刻,四周的树林也仿拂更加幽静,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远的琴声,比如说是那曲《献给艾丽丝》才好。我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没有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却想象不出,后来忽然懂了想象不出才好,那个男人最好不要出现。她走出北门回家去。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不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 ? 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那时他总来这园子里跑,我用手表为他计时。他每跑一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记下一个时间。每次他要环绕这园子跑二十圈,大约两万米。他盼望以他的长跑成绩来获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为记者的镜头和文字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第一年他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见前十名的照片都挂在了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于是有了信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没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橱窗里挂前六名的照片,他有点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橱窗里却只挂了第一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几乎绝望了,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容群众场面的照片。那些年我们俩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呆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著回家,分手时再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现在他已经不跑了,年岁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他以三十八岁之龄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十年前发现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在傍晚又来这园中找到我,把这事平静地向我叙说一遍。不见他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他和妻子和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
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老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过了一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的胳膊走得像个孩子。“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栾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 ? 我问她住在哪儿 ? 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栾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却还没看出她是谁。我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了个小伙子,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的家伙望风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窜的家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比一会苍白。这时我认出了他们,小伙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我几乎是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或者是哀号。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开了手,裙裾随之垂落了下来,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伙,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凭她的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 ? 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挡。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车后座,带着她无言地回家去了。
无言是对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 ? 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诸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 ? 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 ? 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 ? 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 ? 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 ? 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 ( 比如说 ) 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 ? 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来上帝又一次对了。
于是就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结论等在这里: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 ? 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 ?
设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领我们去找到救赎之路,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这样的智慧和悟性吗 ?
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如今我摇着车在这园子里慢慢走,常常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一个人跑出来已经玩得太久了。有—天我整理我的旧像册,一张十几年前我在这圈子里照的照片—一那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棵老柏树,再远处就是那座古祭坛。我便到园子里去找那棵树。我按着照片上的背景找很快就找到了它,按着照片上它枝干的形状找,肯定那就是它。但是它已经死了,而且在它身上缠绕着一条碗口粗的藤萝。有一天我在这园子碰见一个老太太,她说:“哟,你还在这儿哪?”她问我:“你母亲还好吗?”“您是谁 ? ”“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有一回你母亲来这儿找你,她问我您看没看见一个摇轮椅的孩子?……”我忽然觉得,我一个人跑到这世界上来真是玩得太久了。有一天夜晚,我独自坐在祭坛边的路灯下看书,忽然从那漆黑的祭坛里传出—阵阵唢呐声。四周都是参天古树,方形祭坛占地几百平米空旷坦荡独对苍天,我看不见那个吹唢呐的人,唯唢呐声在星光寥寥的夜空里低吟高唱,时而悲怆时而欢快,时面缠绵时而苍凉,或许这几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它,我清清醒醒地听出它响在过去,响在现在,响在未来,回旋飘转亘古不散。
必有一天,我会听见喊我回去。
那时您可以想象—个孩子,他玩累了可他还没玩够呢。心里好些新奇的念头甚至等不及到明天。也可以想象是一个老人,无可质疑地走向他的安息地,走得任劳任怨。还可以想象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互相一次次说“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又互相一次次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时间不早了可我—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我说不好我想不想回去。我说不好是想还是不想,还是无所谓。我说不好我是像那个孩子,还是像那个老人,还是像一个热恋中的情人。很可能是这样:我同时是他们三个。我来的时候是个孩子,他有那么多孩子气的念头所以才哭着喊着闹着要来,他一来一见到这个世界便立刻成了不要命的情人,而对一个情人来说,不管多么漫长的时光也是稍纵即逝,那时他便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实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选自《史铁生作品精选》 陕西师大出版社 2004 年 5 月第 1 版
说明:教科书节选了原文的第一与第六节,并把第六节改称第二节。这儿把剩下的五节都选录下来。供老师们分析课文时参考。
史铁生《我与地坛》之鉴赏 作者:佚名
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是一篇在当代非常难得的,值得反复吟读的优美散文。读完他的这篇作品后,我的内心一阵震撼,不仅仅因为文章语言的优美,更因为被字里行间所折射出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文章处处闪现着生命本色之美,处处洋溢着对母亲的赞美。下面我将从这两方面发一己之拙见。
一、 生命本色之美
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逆境,甚至要碰到生死抉择的关口。怎样抉择?怎样面对?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话题。司马迁为完成《史记》,忍辱苟活,因为他知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文天祥面对再次被捕,从容就义,因为他想到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么,面对人生的这一课题,史铁生又作何回答呢?
史铁生以极朴素动人的语言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所思。全部讲述所围绕的核心是有关生命本身的问题:人该怎样来看待生命中的苦难。这问题的提出首先是由于他自身经历中的残酷事件,即“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废了双脚”。这使他的命运顿时与他人判然有别。
史铁生也曾彷徨,也曾苦闷,“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史铁生走进了地坛。在人口密集、车马喧嚣的大都市,地坛那世外桃源般的宁静给史铁生提供了一个冷静沉思的环境,即“在那样一个安谧、沉寂荒芜的背景上,最容易展开对生命的思考”。他感悟到自己的心里与这荒国产生了神秘契合。在他眼前,昆虫、草木、甚至连生命都算不上的“露水”,它们是那样卑微弱小,但仍勇敢顽强地活着,按照自己的方式和生存法则活着,全无在意自己栖息地的“荒芜”,反而是由于它们的存在,倒使这里不再衰败。这样的观察使史铁生达到了物我合一的从容,于是“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似的一个事实”。这便是生命个体的必然真相,即生不由自己决定,死也不该由自己决定,人活着就应该顺应自然。
当一个人能够豁达地面对死亡,以平静的心态看待和谈论死亡的时候,他同时就获得了坚强活下去的自信。带着这种心胸在去观察,夕阳的灿烂、雨燕的高歌、孩子的脚印、苍黑的古柏、暴雨中草木泥土的气味、秋风里落叶的味道,都贯注着“我”对生命的热爱和对人生应该有所作为似的信念。
二、 崇高母爱之美
子女若似山边草,在母亲心中也象珠宝。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里是加倍了的。母亲对儿子是理解和尊重的。她理解儿子在特殊境遇中的烦躁、任性,用宽恕、顺从给儿子以尊重,心里却承受着超过儿子百倍的痛苦。她兼有痛苦与惊恐,祷求儿子能好好地活下去。
然而,母亲内心的斗争是何等的激烈,“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母亲是矛盾的,从感情上讲,她不放心儿子到地坛去,那是一个脱离了她视线让她力不能及的地方。“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从理智上,她感到儿子需要地坛,需要一处可以在独处中完成人生再认识的地方。“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母亲的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祷告”。
所以,她一方面有心忡忡,一方面深明大义。她需要反复说服自己才能看着儿子隐入地坛。母亲作对了选择,使儿子得以在地坛治愈了灵魂,然而母亲却为此押上了她最大的赌注:“如果他真的要在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作者在《秋天的怀念》中也说到,当作者暴躁砸东西时,“母亲这时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地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她隐藏着内心的痛苦,鼓励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母亲完全是在这种苦难中度完了自己的余生。
史铁生曾伤心而怨恨地想:“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母亲为儿子操碎了心,而儿子却对母亲有过许多追悔莫及的事:听任母亲步履茫然地在园中找自己而不愿开口叫她。
母亲的爱是一种艰难、坚韧而毫不张扬的爱,也正是这种沉默和深厚的爱使作者读懂了母亲,使作者有了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和经验储备。
史铁生简介
史铁生(男)( 1951 —)北京人。 1958 年入北京东城区王大人胡同小学读书。 1967 年毕业于清华大学附中初中。 1969 年去陕西延安插队。 1972 年因双腿瘫痪返回北京医疗。 1974 年到北京北新桥地区街道工厂工作。病后致力于文学创作, 1979 年发表第一篇小说《法学教授及其夫人》。 1981 年病情加重,遂回家养病。 1983 年加入中国作协。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礼拜日》、《舞台效果》、《命若琴弦》等,长篇小说《务虚笔记》等。其中《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奶奶的星星》分获 1983 、 1984 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另外散文《我与地坛》等作品也获得了很大影响。他的作品一类是对知青生活的回忆和反思,另一类是对残疾人命运 的描摩 ,作品呈现平淡质朴而意蕴深沉的“散文化”倾向。自 1985 年以来,开始思考人的命运,略带哲理玄思,揭示人与生俱来的局限是能力与愿望之间的永恒距离,生命的目的就是不断跨越困境的过程。 后形式 上也有所变化,吸取了现代主义的因素。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
史铁生:地坛情结及其他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002 级人文实验班 战洋
史铁生和地坛总是有着一些深刻的联系。“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 ”,这是那著名的《我与地坛》中开篇第一句话。直到他 2002 年刚刚出版的新书《病隙碎笔》,他还是对地坛唠唠叨叨、念念不忘。读中学的时候,我看了《我与地坛》,就想象那 荒芜冷落古迹,野地将怎样延展,老柏树怎样成长,花儿怎样开放,还有朱漆剥落成何等惨状,雕栏着了怎样的风霜。我盼望着看看地坛,盼望了三年。三年间也有过几次从南京出发停留北京的机会,但每每还是和地坛错过了。于是,盼望就成了一块心病,隐没在心里,很少敢向别人提及,因为这太耗费我解释的工作,毕竟,解释史铁生,解释地坛,解释史铁生的地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来北京上学的冬天,偶然遇见了一个愿意陪我游荡北京城的朋友,他问:“ 你想去哪儿?”“地坛。”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这心病,于是就去了。如今的地坛已经不是一个荒芜的故园了,商业文明带来的开发热潮冷酷的嘲弄着历史和古迹,地坛是幸运的,并没有太多人有心情跑来看这么一个古园。所以,除了一个冰雕展览,并没有什么生硬牵强的开发。天气太冷了,游客也少,所以光秃秃的树还是能激发人的灵感,我想史铁生并不是随意就选择了地坛,地坛作为一个贯穿始终的意象或者寓言成为史铁生创作的一个象征,这个寓言如此切合史铁生的创作,几乎成为再造了一种“文化景观”,吸引着和我有同样阅读体验的人们。那么,史铁生为什么选择地坛?
地坛是一个祭坛。这不是废话。四百年的时间里面,一个国家高贵的王者仰仗着这样的祭坛,祭奠,并获得神明的庇佑,从而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一个又一个至高无上者在这里敬拜、屈膝,向神明宣告自己的无能为力,宣告自己是有限的,向神明俯首。这样的敬拜是一个重要的姿态,表明再高明的君王还是要从上天那里获得权利,获得保护,祈求是必须的,祈祷是必须的。更进一步说,这样的姿态实际上隐含着一种人类社会的残缺和病态,我们需要另外的力量来插手,否则我们就可能陷入困境或者迷途,我们面临着许多终极的困境,我们自己无能为力,这就是祈祷和祭祀的必要了。
史铁生是敏感而有历史感的人。与地坛相关的“人类的残缺”和“无力”正好切合着他的创作背景。他 20 岁出头就因为意外事故双腿残疾,成为“残疾人”。生活一下子停顿、并且转向。失业、失恋,连串的打击让他一度精神压抑。直到写作,并且比较成功,成了家。几年前,史铁生又身患尿毒症,天天透析。他说他的职业就是生病,业余写作。
所以,史铁生首先是一个身体残疾的人,对于自己的审视和剖析使他看到个体生存的困境,并且开始反思人心灵的残疾。正如他所说:上帝是要用残疾人证明人的残疾。史铁生的生活面对的是比较彻底和绝对的“无能为力”,对此,一般人很难有他那样深切的体验和思索。于是,史铁生就和地坛有了某种超越地理联系的内在精神渊源。地坛隐喻着残缺、无力,而史铁生遭遇着残缺和无力。可以说,史铁生和地坛是精神上的弟兄。
残缺也可以是美的,或者说,残缺更可能是美的。悲剧的美就属于此类。但是,地坛和史铁生又有着重要的区别:地坛是美的,这一点在我走进地坛的那一刻就确信无疑了。地坛的魅力是因为所谓“距离感”。历史的疏离,由于疏离营造出的神秘,以及关于天、帝王、人的种种庄严的遐想都构成了地坛的美。史铁生的文字也是美的。这种美不同于地坛的神圣庄严,他文字的美更多是一种对于残缺和苦难的思索和体认。不是膜拜,而是人和命运之神的窃窃私语。不是疏离,而是对于人生艰难本质的触摸。
由此看来,史铁生创作中浓厚的地坛情结就并不是偶然。他创作的美感的来源不是完美,不是来源于人类的斗志昂扬,不是来源于生活的欣欣然,而是来源于残缺不全,来源于受挫。在残缺和受挫之中,史铁生洞见人生的真相。这正是地坛赋予人们的思考。
内在的心灵取向
地坛被设计成圆形,实在也是有着一种深刻的象征:这是一个封闭的模型,不同于山川,不同于河流,不同于各种散落的亭台楼阁,它给人的印象不是敞开,不是兴奋的四处张望。相反,圆形的封闭表明地坛暗示着集中精力,心无旁骛,专心与神明沟通。所以,地坛是内向的。
那么,史铁生呢?史铁生的创作是直逼人的心魂的。《务虚笔记》就是很好的一个证明。
(《史铁生:地坛情结及其他》 2003 年 11 月 28 日。《北京师范大学校报》文化副刊。(战洋) 2004 年 4 月 22 日《大东大学校报》)
突出重围——读史铁生《我与地坛》
山西省临汾市第一中学 常红杰 青年是一首诗,这是因为处在这个年龄段的生命总有着绚丽多姿的梦想和火一样燃烧的激 情。而史铁生却在“最狂妄的年龄上忽的残废了双腿”。诗化的岁月瞬间凝固成冰冷的现 实,他一度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终于有一天,他把轮椅摇进了地坛,在这古老而又充满 无限生机的古园里,史铁生找到了自己精神安栖的家园。他同自然对话,他同自己对话, 倾听心灵的声音,感悟生命的真谛,最终参悟了命运的玄机,完成了生命中最为壮丽的一 次突围,而这次突围的过程,竟长达十五年。 当失魂落魄的史铁生进入地坛时,他看到的是剥蚀的琉璃,淡褪的朱红,一段段坍圯 的高墙,散落了的玉砌雕栏,萋萋的野草荒藤。这是一个在光阴的流逝中青春不再的古园 ,荒凉萧瑟,又笼罩在夕阳的余辉中,因此更沉寂更沧桑,这一切同他灰暗的情绪形成了 契合,使他产生了“这古园仿佛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地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的 心理。经历了人生的一次巨大的劫难,他只想逃开这个喧嚣的世界,而地坛的宁静与沧桑 ,也使得他能看到时间流逝的痕迹,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窥看自己的心魂,叩问命运的 玄机。 真正地融入地坛,将地坛作为生命的一部分。史铁生从破败的背后看到了蓬勃的生机。“ 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 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 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时间是无情的,他改变 着一切,而地坛虽然在时光中也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浮华的人工装饰,可是有一种东西 却永远也不会消失,那就是地坛中生生不息的生命的律动。无论蚂蚁还是小蜂,都只是一 些小生命,但是它们才是地坛真正的拥有者,它们的蓬勃的活力,生与灭,动与静,都是 那么自然而然,都在诠释着生命的内容。换言之,不管时光如何以其强大的力量摧生命老 去,地坛中的生命本色之美却是永远不变的。这一切都在启迪着史铁生,并最终使他从死 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得到了有关生命的启示:一个人,出生了,就不在是一个可以辩论的 问题,而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 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经历了生死抉择的史铁生又开始考虑如何活着的问题,在他的眼中,地坛是美丽的,每一 个季节都有着自己的风景,不管是祭坛石门中的落日,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的雨燕,还是 秋风中飘摇歌舞的落叶,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每一种色彩,每一种声音,每一种味道 都在为地坛增添着魅力。正是这一个个生命的细节组成了美丽的古园,正是这一个个瞬间 铸就了地坛永恒的精彩。而这些又在启示着史铁生:活着,就是要给世界一份精彩,生命 的真谛就在这里。神奇的地坛,以其无声而睿智的语言,为史铁生撑起了生命的诺亚方舟 。 摇着轮椅的史铁生寻寻觅觅,但是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母亲在49岁那年猝然 去世之后,他才开始反省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一个,却 从没想到其实母亲的心头负荷着双倍的苦难,她有一个双腿残疾的儿子,她宁愿残疾的是 自己而不是儿子,可是这件事无法替代;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 可她又确信儿子不能只是活着,他该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这条路一定要儿子自己去 找去闯,她也无法替代。大爱无言,当她将儿子送出院门,带着痛苦、惊恐,以最低限度 的祈求等待儿子归来的时候;当她端着眼镜,在地坛中寻找儿子又不愿让他发现的时候; 当她步子急促地经过过儿子藏身的树丛的时候,沉溺于痛苦中的史铁生却忽略了始终伴随 着他的默默的身影。母爱是一条河,源长、清碧、温雅、节亮,不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但 是每一滴水珠都流淌着无尽的关爱。史铁生的母亲是世界上“活的最苦的母亲”,史铁生 伤心而怨恨地想,“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看来,命运的造就也就决定 了角色的分配和承担的方式,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承受苦难,在苦难中默默地忍受着 命运的重压。苦难像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躺在她的面前,而她只是像西方神话中的西西弗 一样,咬紧牙关,将它推上山顶,看着它又一次地无情地滑落,又开始新一次的拚搏。她 从来没有向命运乞求过、抱怨过什么,而是默默的面对着它,用接受来反抗,用反抗来显 示个人的尊严。母亲在史铁生的心中为生活者树立了一座不朽的丰碑,因此,当史铁生用 笔撞开一条路,开始走向成功的时候,母亲的聪慧、坚妨和毫不张扬的爱在他心中成了永 不褪色的回忆,而“子欲养而亲不在”就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痛。他终于发现:在地坛的 每一寸土地上,不只是有自己的思考的痕迹,这里的每一寸空间,还流淌着母亲的爱。 当史铁生失去双腿的那一刻,当他认为自己生命中的其他战场业已尘埃落定之后,他就有 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视角来观照世界万象,于是他看到了不同的人生风景:那对相偎相依的 中年夫妇,他们十五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地在地坛中散步,真挚的爱情足可以和时间抗衡 ;那位唱歌的小伙子,每天到地坛中唱歌。生命中有这样的激情,不管能不能得到结果, 快乐地歌唱本身就是令人钦佩的;那位喝酒的老头儿,悠闲地在园子中消磨时光,那种从 容的生命气度也真让人羡慕;那个捕鸟的汉子,等待着一种奇特罕见的鸟,也许明天等到 ,也许永远都等不到,但人活着,有了一个梦想,有一份信念,有一份执着,便称得上是 富有了;还有那位素朴而优雅的女工程师,在园中穿行,宛若一首轻快的《献给艾丽丝》 ,诗意的的人生,诗意的栖居又给人多少丰富的联想;那位长跑家,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摆 脱“失败”的宿命。这里,无论是爱情的坚贞,还是歌唱的激情,无论是悠闲自得的从容 ,还是等待的执著以是生命中的诗意与神秘,和时时与成功的金马车擦肩而过的无奈,都 是完整人生的组成部分,有了它们,人生才不会苍白。史铁生说:“其实,人这一生能得 到什么呢?只有过程,只有注满在这个过程中的心情。所以,一定要注满好心情。但你要 是逃避困境——但困境可并不躲开你,你要是封闭自己,你要总是整天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要是不在爱和友谊之中,而是在愁恨交加之中,你想你能有什么好心情呢?其实,爱、 友谊、快乐,都是一种智慧。”而那位弱智的少女的故事,则不但在告诉我们,我们每一 个都没有权利歧视生命,而且诠释了一个哲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完美不是一个地方 而只能永远是一个方向,每个人都是残缺的,而世界正是因了这份残缺才成就了自己的完 美。史铁生说:“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 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 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 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 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像貌丑陋的人 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 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 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是的,也许正是因为潘多拉的那个打开的盒子,世界才不会因为有了太多美好的东西而变 得苍白。因为苦难的来临,人们的拼搏才被镀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他们的生命故事才更 加令人感动。缺乏苦难,人生将剥落全部光彩,幸福更无从谈起。但对生命的个体来说, 苦难终究是我们竭尽全力想要拒绝的一片黑色,是我们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一方泥淖。于 是,矛盾产生了,当不幸的命运已经为你规定了承受苦难的角色,那么应该如何去面对? 或者说,如何找到一条救赎之路呢? 他静静地坐在这个古老的园子里,坐在交响乐一样动人的地坛的四季里,如同几千年前那 位部落的王子坐在菩提树下一样沉思着,这已经不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这是芸芸众生共 同关注的话题。终于,他看到了包容了任何孤独的个体生命在内的更大的生命本相,在那 漆黑的祭坛里,他听到唢呐声在星光寥寥的夜空里低吟高唱,时而悲怆时而欢快,时而缠 绵时而苍凉,它响在过去,响在现在,响在未来,回旋飘转亘古不散。人生,人生不也是 这样的一曲永远的唢呐吗?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曲曲折折,有苍凉也有欢快,有壮烈也 有低沉。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时间不会为我们的欢笑或泪水停留。在这里个人已不再 是个人,个人的局限也不再成为问题,个人的苦难已为全体存在所包容。 滴水有限,江河永恒。 三毛说“心之如何,有如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间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非自渡,他人 爱莫能助”,十五年,对拯救一个生命来说,也许是太漫长了。幸运的是,史铁生对于生 命的追问终于有了一个答案:人生就是一场舞蹈,围绕着欲望旋转的永恒的生命之舞,当 我们投入到这一场永无终结的生命之舞之中的时候,所有的对不幸的超越便成为了必然。 有了这样的思想,我们便会用一种平和的目光看待苦难,苏轼词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 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在智者的眼中,月圆是画,月缺是诗,快乐和悲伤都是人生中不 可或缺的风景。
1 .课文解读
⑴作者及写作背景简介
史铁生, 1951 年生于北京市, 1967 年在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初中毕业, 1969 年赴陕西延安插队,三年后 21 岁时因病双腿瘫痪转回北京,后到街道工厂当工人, 1981 年因病情加重停薪留职回家。 1979 年发表第一篇小说《法学教授及其夫人》, 1983 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代表作有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插队的故事》《夏日的玫瑰》《合欢树》等。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奶奶的星星》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的创作比较突出地表现出对于残疾人命运的关注。有的作品反映了他对于社会与人生的某些带有哲理性的思考,语言优美,具有很强的表现力。
《我与地坛》写于 1989 年 5 月,改定于 1990 年 1 月,全文 1 万 3 千余字,共分七个部分,从方方面面写了作者自己跟地坛的关系,其中主要内容是对于人生的思考。
地坛的正式名称叫做“方泽坛”,坐落在北京老城的东北角安定门外路东,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地神的地方。始建于明朝嘉靖九年,清乾隆时又加以扩建,是一组颇具规模的古建筑群。整个建筑群呈方形,象征大地。每年夏至,皇帝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祭祀典礼。辛亥革命后祭祀活动废止。新中国建立后,经过修葺开放,称“地坛公园”,并由北京市人民政府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文革”期间因遭毁弃及疏于管理等原因,园址荒芜。现在皇祗室、拜台、斋宫等主要建筑保存尚好。
⑵基本解读
本篇课文的内容涉及对生死和亲情的感悟,深邃而透辟,在感情处理上沉郁而厚重,文笔优美而坦诚,提供了品读分析的多种资源。课文分析可以考虑以作者感情为中心。全文的总体情感发展是:追寻,解答。课文节选的是第一第六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追寻的开始,后半部分是答案的初现。
提醒学生注意第一部分中这样几句话,“我一连几小时……我为什么要出生。”“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去窥看自己的心魂。”这实际是史铁生在园中 15 年,全部所思所想的总体线索。也就是说,这就是史铁生的“追寻”的“问题”:生与死有着怎样的联系?我应当怎样活?后者是作者追思的核心。
在第一部分中,作者表达了他在感情上对地坛的感激,在精神上对地坛的仰赖,在心理上对地坛的迷恋。为什么地坛对作者有这么重要的作用?那是因为在作者对生存的全部理由都产生怀疑的时候,是地坛给他提供了审视人生的空间,并给予他许多感悟,从而改变了作者的生死观,可以不夸张地说,是地坛不动声色地拯救了作者,这便构成了第一部分的抒情基础。人应当怎样来看待生命中的苦难。这问题的提出首先是由于他自身经历中的残酷事件,即“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 当年,作者只有 21 岁,可以想像他所遭受的打击有多么巨大,他内心的痛苦有多么深重,特别是在“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的时候,他自然想到了死。但他通过思考,终于在生死问题上作出了明智的抉择。从文章本身来看,这种并非普遍性的事件落到了个体的头上,使作者的命运顿时与他人判然有别,而他对这命运的承受也只能由他独自来完成。从这个意义上说,史铁生对生命的沉思首先是属于他个人的心境内容。阅读时要仔细体会作者在特定情形下的心境,以及地坛在这时所给予他的抚慰和启示。在这一部分里,当作者对前两个问题“想了好几年”后终于想明白了,终于感悟到“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感悟到“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的时候,实际已经找到答案了,已经对那“生”与“死”这两个问题释然了,解答了。
第二部分作者假设了一位园神,在与园神的精神对话里,作者着重回顾了最关键的问题,即为了什么活下去?怎样活下去?怎样面对冷酷、残忍、不公平的命运。这个问题是贯穿全文的核心问题。如果师生找准了这个关键的核心问题,那么,就等于找到了一把解读这篇佳作的“钥匙”。可以说,如何面对命运是本篇追思的核心。
写作是作者赖以维持生命的最初动力,为此当得到别人的肯定的时候,他感到快乐,甚至“整整一宿高兴得没合眼”;他风魔,因为他想写得更多,得到更多的表扬和肯定;接着,他恐慌,因为他担心文思枯竭,担心不能再得到别人的表扬。
“我干吗要写作?”对这个问题思考使作者进入了本篇追思的核心——怎样活下去?“人为什么活着?因为人想活着,说到底是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作:欲望。”窥视到了人性的根本,作者开始释然,“不过我想,活着的问题在死前是完不了的。”虽然这给作者带来了新的疑问,“是消灭欲望同时也消灭恐慌呢?还是保留欲望同时也保留人性?”但是作者这次并不焦虑,因为园神告诉他:“这是你的罪孽①和福祉②。”如果人生就是这样的矛盾重重,那么就坦然面对这并行而来,并将并存于我们的有生之年的“罪孽①和福祉”吧。怎样活下去?这就是答案。
⑶精华鉴赏和问题探究
作者从地坛公园的景物中感悟到了人生真谛,那么地坛公园的景象如何?试用一句话概括。(“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作者感悟到的真谛又是什么?
进入史铁生眼中的是些小昆虫和构成昆虫生长背景的草木,它们全很卑微,繁华都市中行色匆匆的健康人无暇也无意关注它们,可是它们不是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自然的法则在生存吗?它们并不在意自己栖息地的“荒芜”,有了它们的存在,倒使这里不再“衰败”,毫无疑问,正是这些原来不能引人注意的现象让作者发现了原先不曾想过的朴素道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作者在这里以沉凝而富于哲理的语言告诉我们他经过几的思考:像我们的出生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一样,死亡也不该由自己决定,有权决定这一切的是上帝——自然法则。我们的任务仅仅是在法则允许的时限和条件下自然地生存,生命的自然进程就可带给个体和周围世界以和谐安宁。
作者在述说自己面对生死抉择时的所思所想,并没有谈论这样严肃的内涵,而是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向读者作了倾诉,并且还提到了“上帝的安排”。作者真的相信有个上帝在安排自己的命运吗?显然不是。不难理解,当一个能够豁达地面对死亡的时候,能够以平静的心态看待和谈论死亡的时候,他当然就获得了坚强活下去的自信。
在荒芜但并不衰败的园子里,看着每一个幼小生命的活动,作者领悟到了生命存在的自然法则,接着,他开始思索怎样活下去的问题。尽管十五年间这座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但是祭坛石门中落日那寂静的光辉把“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映照得灿烂,是任谁也不能改变的;还有那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那雨燕的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的时刻、总是引人猜想的那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那不管你是忧郁还是欣喜,总是“镇静”地站在那儿苍黑的古柏,那夏天的暴雨、秋天的落叶带来的气息,等等,全都是无人能够改变的。这些任谁也不能改变的东西印证了古园历久而弥坚的活力,这种活力正是作者参悟的自然法则下生生不息的自然的生命力的所在,它们是激励作者勇敢面对不幸,采取积极人生态度的取之不尽的源泉。
而实际上,作者的实际行动也告诉读者,他相信的是自己与不幸的顽强抗争,他相信的是自己的不懈拼搏。作者对于生死问题的正确抉择,使人们自然而然地想到司马迁说过的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十五年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抉择是正确的,他努力读书,苦练写作,终于成功,连连获奖,以自己原有的初中文化的底子而成为一名作家。这是他冷静思考的收获,这是他明智抉择的结果,这是他克服常人难以想像的困难顽强拼搏的成功。
2 .习题解说
⑴第一题命题意图和参考答案
命题意图:理解作者的情感,找寻作者生存的力量源泉。
参考答案:参见精华鉴赏和问题探究。
⑵第二题命题意图和参考答案
命题意图:面对困惑,我们应当积极思考,努力解决。学会冷静地分析自己,进而思考更广阔、更深刻的问题。
参考答案:参见基本解读。
⑶第三题命题意图和参考答案
命题意图:这是一个比较艰深的问题,只须引导学生从课文出发理解,不必强行给出统一答案。
参考答案:(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