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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文剖析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毕竟,到底,副词,用以强调。“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年终大典深深地浸淫着、厚厚地积淀着中国古老文化的传统和习俗,它深厚、顽固,牢如坚冰。作品一开头就为人物的出场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背景。]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旧时习俗以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或二十四日为灶神升天奏事的日子,在这一天祭送灶神,称为“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从视觉、听觉、嗅觉,具体地描写旧年的景象,“灰白色”“沉重”“钝响”给人以压抑、沉闷的感觉,表现了作者对这种氛围的烦厌。]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泛指同宗同姓),比我长(zhǎng)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又称“道学”,是宋代周敦颐、程颢、程颐、朱熹等人阐释儒家学说而形成的唯心主义思想体系,明清统治阶级特别提倡。它认为“理”是宇宙的本体,把“三纲五常”等封建伦理道德说成是“天理”,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的老监生(明清两代国子监生员的简称。国子监原是封建时代中央最高学府,清代乾隆以后,国子监只存空名,地主豪绅可以凭祖先“功业”或捐钱取得监生资格。监,jiàn)。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未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问寒问暖),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也叫“维新党”,清末对主张或倾向维新的人的称呼;辛亥革命前后,也用来称呼革命党人及拥护革命的新派人物)。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1858—1927,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清末维新运动领袖。他主张“变法维新”,改君主专制为君主立宪。1898年他与谭嗣同、梁启超等受光绪皇帝任用,参预政事,试行变法,因遭到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地主阶级顽固派的激烈反对而失败。康有为在变法失败后逃亡国外,组织保皇党,反对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运动;辛亥革命后又联络军阀张勋扶植清废帝溥仪复辟)。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这里介绍了鲁四老爷的身份,通过其言行的概述,反映出人物的立场和政治态度。“监生”是凭祖先“功业”或捐钱取得的,可见鲁四老爷并非货真价实的“科班”出身;“讲理学”暗示了人物维护封建道统,注重封建礼教的道德观念,是程朱理学的信徒;“大骂其新党”更暴露了他维护封建统治的顽固政治立场。最有趣、最深刻的是这里插入的一段精彩评议:“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骂的还是康有为。”骂康有为,足见他反对革新反对改良死心塌地维特封建帝制的政治立场。但现在辛亥革命已经过去十余年,清王朝早已覆灭,共和体制早已确立,“新党”的内涵也早已发生变化,而鲁四老爷所骂的竟然还是康有为,其不谙世事变迁和社会进步的闭塞、落后、腐朽的性格特征便昭然若揭,而中国农村笼罩在封建统治之下死水一潭的社会状况也可想而知了。这段平实的叙述和简洁的评议入木三分地刻画出鲁四老爷的形象特征,平实之中寓深刻;含蓄之中闪烁着批判的锋芒。]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旧时江南一带每年年终的一种迷信习俗。清代范寅《越谚·风俗》载:“祝福,岁暮谢年,谢神祖,名此。”)。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把美好愿望寄托在对神的祈求上,民风反映国民心态。]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用银丝拧成的一种手镯。镯,zhuó)。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封建观念的又一表现:男尊女卑。]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自然”一词,说明这种封建迷信成了人们下意识的行为,这世代相传的礼俗浸透了每个人的细胞。]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云气。霭,ǎi)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此处景物描写既照应上文,又为下文写室内陈设作铺垫。一个“乱”字既写出了鲁镇人们的忙乱,又暗示了自己心情的杂乱无绪。]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用朱红色的颜料从碑刻上拓印下来的文字或图形。拓,tà)的大“寿”字,陈抟老祖(据《宋史·隐逸列传》载:陈抟是五代时人,因科举不第,先后隐居武当山和华山修道。后人把他附会为“神仙”。 抟,tuán)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语出朱熹《论语集注》。朱熹在《季氏》篇中“不学诗无以言”和“不学礼无以立”语下分别注云:“事理通达而心气和平,故能言”;“品节详明而德性坚定,故能立”。这是理学家所宣扬的自我修养的标准)。我又无聊赖(没有精神和生活上的寄托,这里指精神空虚)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清代康熙年间,张玉书、陈廷敬等奉旨编纂的一部大型字典,康熙五十五年即1716年刊行),一部《近思录集注》(一部所谓理学入门书,宋代朱熹、吕祖谦选录周敦颐、程颢、程颐以及张载四人的文字编成,共十四卷。清初茅星来和江永分别为它作过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清代骆培著,是一部解说“四书”的书。宋代朱熹抽取《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和《论语》《孟子》编在一起,称为“四书”)。[“脱落”的对联、“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摆在案头的《近思录集注》和《四书衬》,一个不学无术信奉程朱理学的、没落腐朽的乡村地主的形象鲜明地呈现出来。作者对鲁四老爷用笔不多,前面是正面描写,此处是侧面描写,虚实相映,形神兼备。]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以上是小说的开头,拉开了故事的序幕。作者极力渲染了鲁镇年终祝福的热闹忙碌的气氛:晚云的闪光、爆竹的钝响、幽微的火药和人们忙碌的景象。写得层次分明,具体形象,使人如见其景,如闻其声。勾勒了当时的社会环境,揭示了祥林嫂悲剧的社会基础。
况且,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这是过渡句,下面插叙“我”在河边与祥林嫂的对话。]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偶尔转动一下。间,jiàn),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外貌与年龄的极大反差,可以想见她是怎样在苦难的深渊中煎熬;极度贫穷和饥饿,精神极度麻木,麻木到不知道什么是悲伤痛苦了;气息奄奄,苟延残喘,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活力。]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空”碗表明她已经是一个乞讨不到任何食物的乞丐了——这是在家家杀鸡宰鹅的节日里啊!祥林嫂真的山穷水尽了。衰竭得全身无力,靠竹竿支撑身体,“开裂”说明由来已久。“分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纯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这两个词语表明了“我”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的心态。]
这段肖像描写先写祥林嫂外貌,后写祥林嫂手中的物件,生动地表现了她麻木的精神状态和走投无路的处境。
我就站住,豫备(豫防,现在写做预备、预防)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从她慎重挑选询问的对象和说话的语气来看,问题不是偶然随意地提出,而是慎重思虑多时了。]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这是一个绝望之人对希望的渴盼。]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显然,这是祥林嫂整整思索了五年的问题,柳妈的话一直煎熬着她。]
我很悚然(害怕的样子。悚,sǒng),一见她的眼钉(现在一般写做“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蹰(犹豫。也作“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读书切忌浮光掠影,浅尝辄止。如果只读到这里,则会很轻易地认定,祥林嫂是对鬼神产生了怀疑。但是,请看下文。]——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与其说她“疑惑”,不如说她“希望”,这便把“怀疑”说否定了。为什么“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看下文。]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这里说明白了,祥林嫂是希望有魂灵的,所以“我”回答说“也许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有魂灵就会有地狱,有地狱就会被阎罗大王锯为两半,这是祥林嫂最恐惧害怕的,以至于她连死也不敢了。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死,使人们“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的原因。所以,祥林嫂“希望其无”。]
“阿!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梧(用含混的话搪塞。现在写做“支吾”)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有地狱也就有魂灵。有魂灵该多好,又能见到心爱的阿毛了。所以,祥林嫂“希望其有”。]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蹰,什么计画(现在写做“计划”),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这便是说,魂灵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死后可能被阎罗大王锯开,也可能不会;可能与儿子团聚,也可能不会。于是,祥林嫂翻来覆去想,无论从哪方面看,死总比活着好:活着只能任人“锯”,什么希望也没有;死了虽然也可能被锯,但还可能见到阿毛。祥林嫂终于下定决心,宁可忍受被阎罗大王锯开的痛苦,也不愿再活下去了。这封建的礼教和神权给愚昧的祥林嫂带来了无穷的痛苦,但也给愚昧的祥林嫂带来了虚无的希望。祥林嫂正是抱着这虚幻的见她儿子的希望自尽身亡的。]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这几句话暗示了,祥林嫂是在听了“我”的回答后自尽的。“别的意思”是指祥林嫂不是简单地问问鬼神之事,她是在询问究竟应该选择“生”呢,还是应该选择“死”。“别的事”是指“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这是当时的保守派对革新派人士的诬蔑之词);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鲁迅在这里顺手一击,揭露为当时许多人奉为信条的“说不清”,指出它只是一种圆滑乖巧、不负责任的处世手段。 ]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经历世事不多,即缺乏社会经验,不懂得世故人情。更,gēng,经历)的勇敢的少年(指当时的谋求社会变革的进步的青年,即前面提到的“新党”),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喻指变革社会的各种方案),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怨恨集中的所在。这里指埋怨的对象),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作者为什么反反复复地批驳“说不清”呢?因为“说不清”正是程朱理学“中庸之道”的具体表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执其两端而用中”,貌似公允中正的中庸之道最能消磨掉“勇敢的少年”的锐气。而“我”对祥林嫂讲魂灵有无的那段话,正是典型的“说不清”理论,它差不多是朱熹的原话:“鬼神者,说道无,又有;说道有,又无。”(《朱子语类·中庸》)]
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清燉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我”反复申说一走了之,是当时进步的知识分子面对现实无奈又无能的心态的反映,于是只好在酒楼茶店寻求精神的解脱。]
小说插叙“我”与祥林嫂在河边的谈话,交代祥林嫂自尽的原因。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这几句话的意思是:我常常见到这样一些事,本来不希望它像自己所料的那样发生,也以为未必会发生,却往往还是那样发生了,所以我一再担心的祥林嫂会死的事,恐怕也要发生。一律,一样。]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通过以上两个句子,小说由插叙巧妙地转入顺叙。下面承接上文继续对鲁四老爷的描写。]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坏东西)!”[祥林嫂再嫁,破坏了封建礼教“好女不嫁二夫”的夫权秩序,在鲁四老爷看来自然是“谬种”。在鲁四老爷这类理学家的眼里,祥林嫂既没有生的权利,也没有死的自由。]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祥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漠不关心的样子)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祥林嫂怎么死的?是穷死的吗?小说通过描写“我”与短工的谈话,点明了小说的主题。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这里指摆出十分庄重的样子)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语见宋代张载的《张子全书·正蒙》,也见《近思录》。意思是:鬼神是阴阳二气自然变化而成的。良能,生来就具有的能力),而忌讳仍然极多,[又是顺手一击,揭露程朱理学的自相矛盾。鲁迅的小说在叙述和描写中常常夹杂一些杂文的笔法,前面的“说不清”是一例,此处又是一例。]当临近祝福时候,是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为了避讳,不明确说出要说的意思,而借用别的话来表示。如用“老了”代替“死了”,就是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这样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采用以动衬静的写法,突出环境的死一般的沉寂,烘托“我”悲凉的心情。]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菜油灯下,想,这百无聊赖(完全没有生活的依靠和精神的寄托)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尘芥堆(垃圾堆。尘,尘土;芥,小草)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先前还将形骸(指人的形体,躯壳。骸,hái)露在尘芥里,从活得有趣的人们看来,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终于)被无常(佛家语,原指世间一切事物都处在发生、变异、毁灭的过程中,没有常住性;后引申为死的意思,也用作迷信传说中“勾魂使者”的名称)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总算”意为“终于”,表示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以后某种愿望终于实现。用在这里应理解为“死”,对于祥林嫂不是痛苦,而是从痛苦中解脱。她现在终于解脱了。整个句子含意较深,现在“无常”把祥林嫂彻底地打扫干净了,即把她的形骸也扫掉了,言下之意,在此之前“无常”还把她打扫过一次(只是不彻底),即打扫掉了她的灵魂。祥林嫂怎么死的?这个句子暗示了:“无常”先“扫掉”她的灵魂,再“扫掉”她的形骸。]魂灵的有无,我不知道;然而在现世,则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意思是:然而在现在这样的人世间,无所依靠而活不下去的人不如干脆死去,也就是说使讨厌见他的人不再见到他,这对别人或对他自己,也还都不错。这是“我”愤激而沉痛的反语)。我静听着窗外似乎瑟瑟作响的雪花声,一面想,反而渐渐的舒畅起来。
这段景物描写的作用是渲染悲凉沉寂的气氛,烘托“我”的心情。中间的议论是反语,表现了“我”对这个黑暗社会的憎恨。最后一句的“舒畅”实际上可理解为愤激和沉痛。从结构上看,这一段景物描写与最后结尾的景物描写在时间上衔接。
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她的半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这个句子在结构上承上启下,由倒叙转为顺叙。]
以上可以看作是小说的第一部分,写祥林嫂之死。下面转入小说的第二部分,叙述祥林嫂其人。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为双方介绍买卖、调解纠纷等并做见证的中间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浅蓝色,接近白色)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这里用“白头绳”点明寡妇的身份;穿着描写表明她素净端庄,爱整洁;外貌描写说明她家境贫穷,营养不良,但不失青春的活力。]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看她模样还周正(端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善良温顺),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事情确定。这里指雇佣关系确立),每月工钱五百文。
这段肖像描写,突出祥林嫂年轻、善良、能干,虽然受了创伤,但是仍未大伤元气。处处显示她是女中强人。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从其夫名。《仪礼·丧服传》载:封建时代,“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女只能依附于男人生存,不能自由主宰自己的命运,出嫁之后,甚至姓氏也得“从夫”。小说未言及祥林嫂的姓字,正表现妇女低下的地位);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此段文字简单地叙述祥林嫂的身世,交代她悲惨的命运。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再次突出祥林嫂能干,是女中强人。 表现她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满足。
新年才过,她从河边淘米回来时,忽而失了色,说刚才远远的看见一个男人在对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为寻她而来的。四婶很惊疑,打听底细,她又不说。四叔一知道,就皱一皱眉,道:
“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封建礼教的法规,女子“出嫁从夫”,从婆家逃走,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鲁四老爷猜出祥林嫂“是逃出来的”,便又是“皱眉”,又说“不好”。]
她诚然是逃出来的,不多久,这推想就证实了。
此后大约十几天,大家正已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事,卫老婆子忽而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进来了,说那是祥林嫂的婆婆。那女人虽是山里人模样,然而应酬很从容,说话也能干,寒暄之后,就赔罪,说她特来叫她的儿媳回家去,因为开春事务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够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四叔说。[在鲁四老爷心中,维护封建礼教的旧秩序大于一切。]
于是算清了工钱,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还没有用,便都交给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过谢,出去了。其时已经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于是大家分头寻淘箩(用竹篾编成的淘米用具)。她先到厨下,次到堂前,后到卧房,全不见淘箩的影子。四叔踱(duó,慢步行走。说明鲁四老爷对祥林嫂的失踪,不慌不忙,毫不在意)出门外,也不见,直到河边,才见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边还有一株菜。
看见的人报告说,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待到祥林嫂出来淘米,刚刚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祥林嫂还哭喊了几声,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声息,大约给用什么堵住了罢。接着就走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子。窥探舱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恶(wù)!然而……”四叔说。[“可恶”指的是婆婆“抢”的举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太岁头上动土,全不把我鲁四老爷放在眼里,怎么不可恶!“然而”是转折连词,省略的话语可能是:也应该。意思是:祥林嫂私自逃出,礼教不容;婆婆抓了回去,理所应该。佣人被绑架,鲁四老爷不免感到有损自己的尊严和利益,但一想到祥林嫂的婆家有权处置守寡的媳妇,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的一言一行,完全是从维护封建礼教出发的。]
这一天是四婶自己煮午饭;他们的儿子阿牛烧火。
午饭之后,卫老婆子又来了。
“可恶!”四叔说。[这是针对卫老婆子说的。为什么可恶,见四婶下面的话。]
“你是什么意思?亏你还会再来见我们。”四婶洗着碗,一见面就愤愤的说,“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闹得沸反盈天(形容人声喧嚣杂乱。沸反,像沸水一样翻腾。盈,满)的,大家看了成个什么样子?你拿我们家里开玩笑么?”
“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抵罪,赎罪)……”
“然而……”四叔说。[省略的话可能是:怕未必。意思是再找到像祥林嫂这样比男人还勤快的女佣是不容易的。]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终结,不久也就忘却了。
以上是故事的开端,写祥林嫂第一次来鲁镇做工。
只有四婶,因为后来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左右不如意,所以也还提起祥林嫂。每当这些时候,她往往自言自语的说,“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意思是希望她再来。[祥林嫂似乎从人们记忆中消失了,四婶还问起她,也仅仅因为后来再也雇不到像她那样不懒不馋、勤快能干的佣人。为后文收留祥林嫂埋下伏笔。]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农历新年正月。正,zhēng),她也就绝了望。
新正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自说因为回了一趟卫家山的娘家,住下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她们问答之间,自然就谈到祥林嫂。
“她么?”卫老婆子高兴的说,“现在是交了好运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墺的贺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几天,也就装在花轿里抬去了。”
“阿呀,这样的婆婆!……”四婶惊奇的说。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的话。我们山里人,小户人家,这算得什么?[这说明山里人和鲁镇人是有区别的。鲁镇人深受礼教影响,好女不嫁二夫;山里人受礼教影响较浅,对于所谓的“失节”,并不在乎。]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这一注钱(一笔钱)来做聘礼?她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她嫁到里山(深山里面)去。倘许给本村人,财礼就不多;惟独肯嫁进深山野墺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旧时以一千文钱为一贯或一吊,所以几千文钱也称为几贯或几吊,但也有些地方直称为多少千。八十千即八十吊)。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也娶进了,财礼只花了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吓(叹词,表示赞叹。吓,hè),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在鲁镇的人看来,“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祥林嫂是万万不能依从的。但在山里人看来,“这有什么依不依……”
“这有什么依不依。——闹是谁也总要闹一闹的;只要用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关上房门,就完事了。可是祥林嫂真出格(特别,超越常规,与众不同),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现在写做“厉害”),大家还都说大约因为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太太,我们见得多了:回头人(当地对再嫁寡妇的称呼)出嫁,哭喊的也有,说要寻死觅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闹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连花烛都砸了的也有。祥林嫂可是异乎寻常,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墺,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擒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他们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弥陀佛,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脚的将她和男人反关在新房里,还是骂,阿呀呀,这真是……”她摇一摇头,顺下眼睛,不说了。
“后来怎么样呢?”四婶还问。
这段文字,一方面极力描写祥林嫂抗婚,竟不惜用鲜血和生命,说明她不是一个俯首贴耳、甘于命运摆布的弱女子。另一方面,小说也一再点明,山里人和鲁镇人在观念上的不同,说明祥林嫂的“闹”并不是为了守住自己的所谓“贞操”,而如同山里的其他寡妇一样是对强暴的夫权的反抗,是一种求生的本能的表现,只不过祥林嫂表现得格外倔强。正因为如此,所以遇到了一个并不“强暴”的丈夫,她便立刻“依了”。这时的祥林嫂并不知道什么“失节”。
“听说第二天也没有起来。”她抬起眼来说。
“后来呢?”
“后来?——起来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我在娘家这几天,就有人到贺家墺去,回来说看见他们娘儿俩,母亲也胖,儿子也胖;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从此之后,四婶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这是故事的发展,通过卫老婆子的口,叙述祥林嫂的再嫁,表现她性格的另一面:倔强和坚强。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这是全部家当,落魄而一无所有。]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说明她再次守寡,但依然素净端庄;重点写脸色、眼神。容颜衰败,眼中带着泪痕,已经没有过去的神采,说明她饱受生活的折磨。小说用白描手法,在对比中显示人物内心的痛苦和悲哀。]而且仍然是卫老婆子领着,显出慈悲模样,絮絮的对四婶说:
“……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青青,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丈夫死了,虽然不幸,还有儿子。封建思想对妇女的束缚是深固的,“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有儿子就有依靠。不幸的是,儿子又被狼吃了。依照封建的宗法制度,“大伯来收屋,又赶她”,祥林嫂没有了依靠,没有了立足之地,只好又回到鲁镇。]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墺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墺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只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祥林嫂第一次来鲁镇“不开一句口”,而这一回“絮絮”的叙述着阿毛的故事,没完没了。失子之痛,给了她心灵巨大的打击,以致精神失常,心理变态。
四婶起初还踌蹰,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担似的嘘一口气;祥林嫂比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很熟悉、很顺从)的安放了铺盖。她从此又在鲁镇做女工了。
祥林嫂再次到鲁镇做女佣,这完全是当时的社会酿成的悲剧。在封建社会里,妇女没有地位,封建的宗法制度使她无立锥之地。
但是当时的人,无论是山里人还是鲁镇的人,都不是也不可能这么看问题。卫老婆子说:“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把它归之为纯属偶然。而祥林嫂呢?“我真傻。”“傻”便“傻”在“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墺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深深地懊悔一时的疏忽。
但是,鲁镇的人是这么看的么?请细细研读下文——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称呼依旧。“仍然”,副词,表示情况继续不变或恢复原状。但祥林嫂的生活和命运却已经改变了。]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这是领起下文的中心句,阅读下文时注意祥林嫂的处境发生了哪些变化。]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婶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菜,只好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血缘制是封建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祖先的崇拜,便成为封建思想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所以鲁四老爷对祭祀非常重视。“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事二夫”,祥林嫂嫁了两个男人,又死了儿子,在鲁四老爷眼里伤风败俗、不干不净,因此,不配在祭祀仪式中做任何事情。]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办婚丧或祭祀时,悬挂在桌子前面用来遮挡的东西,多用布或绸缎制成。帏,wéi),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shàn shàn,难为情的样子)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这里叙写祥林嫂在鲁四老爷家的境遇改变之大。她失去了祭祀的资格,但是祥林嫂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疑惑的走开”。
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加了一个“也”字,暗示连这样的称呼也是很勉强的,语气中充满歧视。]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说。“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各处去一问,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墺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祥林嫂反复地讲述着这个悲伤的故事,说明她无法从失子的悲痛中解脱。]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男人毫无同情心。]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女人“特意”寻来,并不是真心同情她,而是猎奇,作为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猎奇之后“满足的去了”,通过鉴赏他人的痛苦来填补自己精神的空虚,一群愚昧的国民。]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她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我真傻,真的,”她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他们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
她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觉得没趣。但她还妄想,希图从别的事,如小篮,豆,别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来。倘一看见两三岁的小孩子,她就说:
“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
孩子看见她的眼光就吃惊,牵着母亲的衣襟催她走。于是又只剩下她一个,终于没趣的也走了。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气,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问她,道:
“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这几段文字写祥林嫂在鲁镇众人心目中境遇的改变。
鲁镇的人们和鲁四老爷一样,同样厌弃“伤风败俗”的祥林嫂,她的痛苦悲伤不仅不能获得人们的同情,反而成了人们咀嚼品味和取笑的材料,鲁镇的人们专门往她的伤口撒盐。而对于这一切,祥林嫂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所以只是“怔怔地站着”“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祥林嫂就是这么地愚昧和麻木,可正是这种“山里人”的愚味和麻木,暂时地为她设置了一道“抵御”程朱理学思想的“精神防线”。
这是小说故事情节的继续发展,写祥林嫂第二次来鲁镇做工。
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忙起来了。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佛家语,指信佛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疤,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无法改变他坚决的态度。拗,niù)。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看。”她笑了。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皱缩。蹙,cù)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用比喻和夸张的手法描写柳妈丑陋的外貌,鲜明地表现了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厌恶。]祥林嫂似乎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固执,不听劝告。强,jiàng),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对动物“不杀生”,却主张祥林嫂“撞死”。封建礼教“善”的虚伪暴露无遗。]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指阴间)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柳妈的话宣扬的是封建迷信的因果报应。因果报应论者胡乱编造什么“天讨有罪”“天命有德”,今世受苦受罪,是因为前世罪孽深重。今世修身做好人,可以求得来世幸福。这便是所谓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其实质就是要人做一个驯服的绵羊。因果报应源于佛教,因为它极富欺骗性,于是被封建统治者用来麻醉人民群众。柳妈等人认为,像祥林嫂这样死了两个丈夫,又死了儿子,剋夫又剋子,不洁又不吉,是前世的大恶人,“扫帚星”投胎。又由于再嫁“失节”,今世犯了弥天大罪,来世必得去阴间继续受苦。]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由愚昧设置起来的防线是非常脆弱的,柳妈寥寥数语,祥林嫂便精神崩溃。]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旧时迷信的人认为人死后到阴间还有鬼魂,人活着时有什么罪,可以用人或物代替赎罪,到了阴司就可以免受惩戒,这人或物就叫做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从柳妈的话看出,程朱理学和封建迷信的最大欺骗性就在于,它把你推进无底的痛苦深渊,又能给你指出一条出路和希望,为你提供一剂虚无的解脱痛苦的药方。它是一种精神的麻醉剂。几千年的麻木的中国国民就生活在自己编造的这种愚昧之中。]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一瞬间,祥林嫂发现自己原来不仅今世要受苦受罪,就是死了也将置身在万丈深渊!我们完全可以想像,那一夜的祥林嫂该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恐惧。]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旧时庙宇中管理香火的人)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柳妈告诉她,还有唯一的一线希望:只要有希望,她就去争取。于是,她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所有和全部所能。]
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一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阿毛的故事对镇里人来说已味同嚼蜡了,从柳妈处又传出新的故事来。于是鲁镇的人们“发生了新趣味”,祥林嫂头上的伤疤又成了他们生活的调味品。]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菜,淘米。[从这里又可以看出,祥林嫂的性格是很坚强的,她有着巨大的忍耐力,她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但是,很可惜,这一切都来自一种愚昧的精神支柱。]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指墨西哥银元,币面铸有鹰的图案。鸦片战争后曾大量流入我国,曾与我国自铸的银元同在市场上流通),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愚昧的可怜的祥林嫂真的以为她解脱了。]
写柳妈的谈话和祥林嫂捐门槛,揭露了封建礼教和封建迷信的欺骗性,表现了祥林嫂的坚强和愚昧。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亦作炮格,相传为殷纣王时的一种酷刑。据《史记·殷本纪》裴骃集解引《列女传》:“膏铜柱,下加之炭,令有罪者行焉,辄堕炭中,妲己笑,名曰炮格之刑。”)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四婶的一声断喝,好似五雷轰顶,万箭穿心,祥林嫂顿时失魂落魄。]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深陷。这里是形容祥林嫂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窈,yǎo,幽深)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受打击极重。]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生活在极度的恐惧害怕之中。]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已经失却了灵魂。]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淘米。[这是一个丢失魂魄、灵魂被吃掉的人在完全绝望中煎熬。]
这里写祥林嫂捐门槛,为求取正常人的生存权拼尽了全力,但是封建礼教没有宽恕她,于是她陷入了完全的绝望之中,成了一个失丢了灵魂的人。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怜悧(同“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以上是小说故事的高潮,写祥林嫂和柳妈谈话,捐门槛赎罪无效,终于被鲁家赶出而沦为乞丐。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由回想转入到现实,与前面转入回忆的句子照应。]我在蒙胧(现在写做“朦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这一段描写与开头的景物描写前后呼应,渲染了郁闷闭塞的气氛,同时反衬出祥林嫂惨死的悲凉。]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上半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意思是祝福的时候,天地间的众神享用了祭祀的酒肉和香火。歆,xīn,这里指神享用祭品。牲,原指祭祀用的牛、羊、猪三牲,后来也泛指祭祀用的肉类。醴,lǐ,甜酒。香烟,燃着的香所生的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这里照应了“我”与鲁四老爷家短工的谈话,指出“祝福”让我知道祥林嫂是怎么死的。“醉醺醺”三个字,形象生动地勾勒了一群寄生虫、吸血鬼的形象。而这些土偶木梗给鲁镇的人们、给祥林嫂带来了什么样的幸福呢?]
这是小说的第三部分,故事的尾声,写“我”的感受。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形象概要
祥林嫂——旧中国劳动妇女的典型。她勤劳善良,朴实顽强,但在封建礼教和封建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旧社会,她被践踏、被迫害、被摧残,以至被旧社会所吞噬。封建礼教对她的种种迫害,她曾不断地挣扎与反抗,最后还是被社会压垮了。
鲁四老爷——“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封建思想的坚决捍卫者。他思想僵化,反对社会的一切变化,极力维护帝制。正是他和鲁镇的人们对祥林嫂的歧视,才彻底毁灭了祥林嫂。
柳妈——“善女人”“吃素,不杀生”,与人为善。但是她对待祥林嫂,却没有同情心。对动物“不杀生”,却主张祥林嫂“撞死”。她算是无聊冷漠的人中的一员。
鲁四婶——“大户人家的太太”,她把祥林嫂当成一件工具,并没有把她当成真正意义上的人来看。
我——具有正义感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形象。“我”反感鲁四老爷,厌恶封建礼俗,同情祥林嫂,但另一方面又软弱无能,无力给祥林嫂以帮助。在小说结构上,“我”又起着线索作用,祥林嫂一生的悲惨遭遇都是通过“我”的所见所闻来反映,“我”是事件的见证人。
结构巧解
课文故事情节发展可用下图显示:
写作特色
1.本文的结构采用了倒叙和插叙的方式。
小说先写出主人公祥林嫂的悲剧结局。然后由回忆把其不幸的一生写出来。先写结果,有利于吸引读者,抓住读者的心,对读者的心灵造成强大的震撼,促使读者去思考,便于作者与读者的心理沟涌,便于取得读者的认同。后对祥林嫂身世的叙述,可以帮助读者根据情节去认识封建礼教是如何摧残迫害祥林嫂的,并从多个方面去认识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
同时,小说又巧妙地交错运用了插叙的方式,小说由开头写祝福的景象和“我”的心绪而转入回忆祥林嫂的一生,最后又在祝福的爆竹声中惊醒,回到对眼前的景象和“我”的心情的描写;又如小说第一部分也是在叙述回到鲁镇的所见所闻时插叙了“我”与祥林嫂在河边的谈话。这些插叙手法的运用,使小说前后呼应,结构严谨。
2.用传神逼真的肖像描写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命运。
小说对于祥林嫂有四次肖像描写,第一次写她首次来鲁镇做工,反映她虽然受了创伤但仍然有着青春的活力。第二次描写她再来鲁镇做工,反映她命运遭受严重打击,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第三次写她捐门槛后遭四婶呵斥,精神受到致命一击,从而彻底崩溃。第四次写她临死前的肖像,反映她山穷水尽的悲惨处境。小说在祥林嫂每次人生转折的关头都集中笔墨对其进行肖像描写。这四次肖像描写浓缩了祥林嫂悲惨的人生历程,清晰地描绘出程朱理学一步步把祥林嫂吞噬的轨迹。
小说在刻画祥林嫂的整体肖像之时,还特别注意对她的眼睛的描写。小说描写祥林嫂的眼睛达十二次之多。有强调她的善良老实、安分守己的;有通过她的眼泪、眼光,写她丧夫失子的悲哀、痛苦的;有表现她受到沉重的打击,性格变得凝滞、呆板的。在她临死之前,小说进一步写道:“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祥林嫂在巨大的痛苦和悲哀中,已经变得麻木了,完全丧失了生命的活力。鲁迅就是这样紧紧抓住了祥林嫂的“眼睛”,把祥林嫂震撼人心的悲惨命运一步步地推到了高潮,深刻地控诉了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和封建礼教的反动本质,深化了作品的主题。鲁迅曾经说过,“要极节省地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鲁迅在这里所说的“画眼睛”,实际上也是我国传统的小说常用的艺术表现手法之一。
主旨探究
对这篇小说的主旨历来争论较多,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种:
1.四大绳索说。典型的观点是“《祝福》描写主人公祥林嫂的悲剧命运,这是个在夫权、父权、族权、神权的交并压迫下,被摧残至死的妇女典型”。持这种说法一般都引用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的论断,即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夫权、父权、政权和神权是套在妇女身上的四大绳索。
2.奴性说。持这种说法一般都引用鲁迅先生的论断,鲁迅认为,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资格,“至多不过是奴隶,中国历史上只有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祥林嫂的一生,便始终在“想做奴隶而不得”和“暂时做稳了奴隶”这两者之间浮沉。
3.批判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封建文化说。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是钱谷融先生,他说:祥林嫂是被“程朱理学所崇奉的旧礼教迫害致死的”(《祥林嫂是怎么死的?》,载《华东师大学报》1981年第4期增刊)。小说中的鲁四老爷就是一个程朱理学的奉行者,小说批判的,例如三从四德、一夫而终、男尊女卑、中庸之道、因果报应、鬼神之说无不是程朱理学的理念,所以,祥林嫂的死是对程朱理学的血泪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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