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实录——严华银

《行路难》教学实录
作者:严华银
江苏省镇江市教研室主任，特级教师。江苏省镇江市中语会理事长，江苏省中语会常务理事。曾担任国家示范高中江苏省扬中高中副校长，兼任扬中市政协副主席、江苏省青语会理事长等职；4年初中、20年高中语文教学，2年教研工作，近十年教学管理历程中，一直坚持思考、研究语文教学问题，成果丰硕。先后在全国各地以及中国教育电视台等媒体作课、讲座百余场，出版课堂教学光盘十余种；发表教学论文二百余篇，获省级以上课题、论文奖数十次。出版专著《让议论文的语言亮起来》、《高中说话课本》、《高考语文大趋势》、《带你走进阅读世界》、《带你走进作文世界》、《高考语文复习最后八节课》、《写作（高中）》等十余部；主编中学生课外读物《绿色阅读》、《绿色作文》、《特级教师与你同行》、《语文阅读与训练》等百余种。2002年起，参与撰写江苏教育出版社国标本初中、高中语文教材。
【教育感言】
做语文教师是一件幸运而幸福的事。
我一直以为，也曾经在多个场合说过，如果说教师工作是一项富于诗情画意的工作，那么语文教育则是最富诗情画意的事业。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一事业的完成最需要诗人和艺术家的想象和激情。特别是在这样的想象和激情奔涌的过程中，在和孩子的共同学习、研讨、交流和情感碰撞、对接的过程中，教师会不由自主、不知不觉地和他们一起，个性不断张扬，思维充分发展，素养逐渐提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你是一个认真、敬业且稍有追求的语文教师，只要你按照语文教学的基本规律实施教学，你每天的天空和当空高悬的太阳都必然是全新的。果真如此，又可以这样说，只有语文教师，才最可以比较轻易又比较彻底地明白“活到老，学到老”的内涵和真谛。
二十余年我上过数千节语文课，包括不在少数的公开课，其中绝大多数可以说是自己不满意甚至很不满意的课，但我却从未因此而厌倦过语文教学；我也观摩过数以百计的语文课，包括名家才俊的课，其中也不乏我以为是掺了水分造了假甚至是作秀卖弄献媚讨好的课，但我却从未因此而不满意过语文。
读中学时，我的特长在理科，我全优的课程是数学，可时运的偶然却让我选择了文科，并最终成了一名语文教师。这是令几乎我中学时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最莫名其妙的事。
而且，就是在这种长期的职业氛围熏陶渐染下，在反复的纵横比较权衡后，特别是当我在语文教学及其研究的山林间孤享“山重水复”的失落、绝望和无助，独品“柳暗花明”的意外、惊喜和成就感，我最想说的是，从事语文教学，从事语文教学研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成功的“选择”。
因为多少年之前，我就“盗版”过一句名人的话——人生快乐，莫过于做自己想做的事。
?师：同学们，通过我们的自读、查找相关资料、研讨和交流，我们已经基本理解了李白《行路难》一诗中的诗句和大致的内容。当然，尽管如此，我们还不能说我们已经读懂了李白的这首诗，可能我们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下面我们分组研讨，请大家围绕全诗深层次地理解和提问；并请各组组长将问题归类以后传递给我。时间10分钟。
（10分钟左右的时间，各组将集中过的问题陆续递上。）
师：综合各组的问题，有代表性的是这样几个：
1.诗题中的“行路难”有无比喻意义？与全诗所表达的思想内容和作者的情感态度是否是一致的？
2.诗中“金樽”、“玉盘”是否真实？我们怀疑李白应该没有这样的生活条件，但他为什么要如此说呢？
3.由“闲来垂钓”到“乘舟日边”，这样的转折太快了，是不是太过夸张？
4.“渡黄河”、“冰塞川”、“登太行”、“雪满山”、“济沧海”等说法，很明显是另有其意，它们实际所指应该是什么？
5.这首诗的感情、思想，我们究竟怎样表述才比较恰切？
6.都说李白是浪漫主义诗人，这首诗是否能体现其浪漫主义的特点？如果能，它是怎样表现的？
师：我们再进一步地看看，还有什么样的代表性的问题未能归并进来？
生（大部分）：我们没有了。
师：这样的话，大家再用5分钟时间，对这些问题中的新出现的你没有研讨过的部分，作一些分析研讨，准备大组交流。
（5分钟以后。）
师：下面请大家围绕上列问题进行讨论交流。交流的过程中可以自由发表意见，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观点；也可以借题发挥，引发新的问题；至于说你想具体讨论问题中的哪一个问题，则悉听尊便。总之，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生１：老师，还是我来抛砖引玉吧！
师：非常感谢你！但你也不必如此谦虚。我们洗耳恭听你的高见。
生１：谢谢老师鼓励！我想说的是第二个问题。我觉得该同学的问题忽略了一个历史背景，就是在中国古代“金樽”、“玉盘”并不稀奇，尤其，“金樽”的“金”，不过是普通“金属”的“金”，而不是我们今天的“金银”的“金”；“玉”在古代是极平常的事物，好坏之别犹如天壤。所以我认为，这两种器皿是实写。李白这里所写，并非他自己的生活，而是他的朋友的宴请，跟李白的生活条件没有关系。
生２：这是我们当时思考时忽略的。我基本同意你的想法，但是，诗句中提到的“十千”和“万钱”，又怎样理解呢？
生３：我觉得这应是虚写，朋友宴请，似乎不必如此的炫耀和夸张。但作者却夸大其辞，一定有深意在。
师：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你能揣摩出作者的意图吗？
生３：我怕说不好。
师：我们是讨论，说得好坏怎样，都没有关系。孔子不是说“各言其志”吗？
生３：我想似乎应该是通过夸张宴请的价码，来表现朋友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一方面表现友谊之深，另一方面也是抬高自己的地位和身价。这与李白个性中自视极高、喜欢张扬的一面是一致的。
师：我觉得这位同学能够结合作家的个性来谈对作品的认识理解，很了不起，这就是古人所言“知人论诗”。我们看就此问题还有想法需要补充吗？
生４：我认为，他所言还不是问题的根本，我以为，李白的夸张主要意图虽在于表现自己，但这个自己，不是讲自己的地位和身价，而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追求物质享受的平庸之辈，而是一个始终不忘理想追求的有着鸿鹄志向的君子。
师：这位同学说得非常准确。理解十分到位，这是从整体上把握了全诗以后才有的分析。这一点很值得我们以后阅读文章时注意。进一步说，李白将宴请的价码提得越高，对自己追求理想的决心也就表现得越强。从修辞上讲，这是一种——
生：衬托。
师：很好。接着我们继续讨论其他的问题。
生５：我想讨论的是第一个问题。我查过有关的资料，“行路难”作为本诗的诗题，与本诗内容应该是既无关又有关的。理由是，“行路难”是乐府《杂曲歌辞》篇名。《乐府解题》说：“《行路难》，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原为民间歌谣，晋人曾修改其歌辞与音乐。这就是说，“行路难”是一种乐章名，它与所写实际内容应该说没有什么关系；但也由于它是一种曲调，而曲调又是有感情基调的，又是有其适应性的。比如，本曲调就比较适合抒写“世路艰难”和“离别悲伤”的感情。这就对表现的内容范围有了一定的限制，这样说来，它应该与诗歌的主题有相关性。就本诗的具体内容而言，它表现的是有关李白思想变化、情感转折的，而且情感的基调体现为“悲怆”和“苍凉”。这应该说与“行路难”乐章的风格是一致的。
生６：老师，我由该同学的问题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说，这种乐章名称和其所代表的那样一种乐调，那样一种风格，让我想到唐朝后期出现的词牌，能否将“行路难”看成是后来的词牌呢？
师：这个问题有意义。同学们是否有哪位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生沉默。）
师：应该说这个问题有难度。我也没有做过专门的研究。但刚才这位同学的问题引发了我的一些思考。我想到许多著名的词牌在表达内容上也有其限制性，比如“满江红”这一词牌，就主要适合于表现慷慨激昂、雄奇悲壮的情感，像岳飞的“怒发冲冠”便属于此类。我目力所及，未能看到以“行路难”为名的词牌。但不管怎么说，李白用这一乐章来写作，应该相类于词牌之于词，只是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我们课后一起来研究。
生７：我接着想来说说第三个问题，我个人觉得李白在诗中从“闲来垂钓碧溪上”，突然转折到“忽复乘舟梦日边”，并不奇特，因为他是浪漫主义诗人。就我所了解，浪漫主义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便是想象奇特，大起大落。
师：是不是仅仅如此呢？
生８：刚才这位同学讲的观点我完全同意，但他是从艺术形式的角度来理解的，我想说的是，这里的起落实际是很好解释的。李白的“溪上”、“垂钓”，也许是朋友的相邀，也许自己主动想以此消遣，当然更有可能就是表达情感需要的虚写，不管怎样，正好像我们俗语所云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理想和追求缠绕着他，实现理想的欲望占满了他的心灵，所以，哪怕短暂的忘记和消遣，都异常困难。这样想，是作者的一种反衬之笔。
师：我觉得他如此一补充，该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比较圆满了。下面我们继续进行下去。
生９：我要讨论的是第六个问题。刚才前面同学谈到这首诗中诗句表达的内容和情节间跳跃性较大，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觉得这又不是最主要的。本诗浪漫主义特征最明显的体现应该是在诗歌的最后，作者对未来实现理想的坚信，对命运的勇敢的挑战，展现了诗人的博大胸怀和阳光心态。我把李白的这首诗与南朝诗人鲍照同题目的两首诗进行过比较，明显地看出李白与鲍照思想层次和情感境界的不同：
李白诗结尾说：尽管“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但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终究可以“直挂云帆济沧海”。
而鲍照的诗是怎么说的呢？《拟行路难（其四）》说：“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拟行路难（其六）》说：“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显然，尽管表达的是同类感情，鲍照的诗就显得相当压抑和低沉，胸怀不够开朗，风格比较阴郁。“吞声踯躅”、“弄儿”、“看妇”，甘于“贫贱”而自赏“孤直”可以说是一种自卑、自怜，或者说是一种百般无奈之后的孤芳自“慰”。
对照而自明的是，鲍诗恰恰与李诗不同，是现实主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