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专题训练----结合文本谈对某观点的理解
一、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苦恼
契诃夫
我向谁去诉说我的悲伤?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约纳周身雪白,像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即使有一个大雪堆倒在他的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不必把身上的雪抖掉似的……他那匹小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不动。
约纳和他的瘦马停在那个地方已经很久了。他们在午饭前就从大车店里出来,至今还没拉到一趟生意。现在傍晚的暗影已经笼罩全城。街灯的黯淡的光已经变得明亮生动,街上也变得热闹起来了。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约纳听见了喊声,“赶车的!”约纳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
约纳抖动了一下缰绳,于是从马背上和他肩膀上就有大片的雪撒下来……军人坐上雪橇车。
约纳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约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约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车夫就又伸长脖子,用一种稳重的优雅姿势挥动他的鞭子。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了……湿雪又把他和他的瘦马涂得满身是白。一个钟头过去,又一个钟头过去了……
人行道上有三个年轻人路过,把套靴踩得很响,互相诟骂,其中两个人又高又瘦,第三个却矮而驼背。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
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一个卢布也罢,五戈比也罢,如今在他都是一样,只要有乘客就行……?
三个人一齐抢到座位上去,驼子用破锣般的嗓音说:“走吧,快点跑!嘿,老兄,瞧瞧你的这顶帽子!全彼得堡也找不出比这更糟的了……”
“嘻嘻,……嘻嘻……”约纳笑着说,“凑合着戴吧……”
“喂,你少废话,赶车!莫非你要照这样走一路?是吗?要给你一个脖儿拐吗?……”
“嘻嘻!”约纳笑道,“这些老爷真快活!”
“呸,见你的鬼!……”驼子愤慨地说,“你到底赶不赶车,老不死的?难道就这样赶车?你抽它一鞭子!唷!使劲抽它!”
约纳感到他背后驼子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约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
“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约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约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后来他们走进一个黑暗的大门口,不见了。他又孤身一人,寂寞又向他侵袭过来……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约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恼……那种苦恼是广大无垠的。如果约纳的胸腔裂开,那种苦恼滚滚地涌出来,仿佛就会淹没全世界,可是话虽如此,它却是人们看不见的。这种苦恼竟包藏在这么一个渺小的躯壳里,就连白天打着火把也看不见……
约纳瞧见一个扫院子的仆人拿着一个小蒲包,就决定跟他攀谈一下。
“老哥,现在几点钟了?”他问。
“九点多钟……你停在这儿干什么?快把你的雪橇赶开!”
约纳把雪橇赶到几步以外去,伛下腰,听凭苦恼来折磨他……他觉得向别人诉说也没有用了……可是五分钟还没过完,他就挺直身子,摇着头,仿佛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似的;他拉了拉缰绳……他受不住了。
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约纳已经回到大车店,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约纳瞧着那些睡熟的人,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回来……
“连买燕麦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他想,这就是我会这么苦恼的缘故了。一个人要是会料理自己事……让自己吃得饱饱的,自己的马也吃得饱饱的。那他就会永远心平气和……”
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约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约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他的儿子去世快一个星期了,他却至今还没有跟任何人好好地谈一下这件事……应当有条有理、详详细细地讲一讲才是……应当讲一讲他的儿子怎样生病,怎样痛苦,临终说过些什么话,怎样死掉……是啊,他现在可以讲的还会少吗?听的人应当惊叫,叹息,掉泪……
“去看一看马吧,”约纳想,“要睡觉,有的是时间……不用担心,总能睡够的。”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他想起燕麦、草料、天气……关于他的儿子,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能想的……跟别人谈一谈倒还可以:至于想他,描摹他的模样,那太可怕,他受不了……
“你在吃草吗?”约纳问他的马说:“好”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是啊……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我不行了……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如果他活着就好了……”
约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嘛,我的小母马……库兹马不在了……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你就是这个小驹子的亲娘……忽然,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约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小说发表于1886年,有删改)
1.有人比较本文与鲁迅先生的《祝福》,认为“一样孤苦,两种诉说”。请结合两个文本,谈谈你对这个观点的理解。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疗马
吕树国
寒露日,午后。阴。
马军头急红了眼,舍弟被关了禁闭。
我去禁闭室看舍弟,他说,哥,算了,我们已经尽了力了,我们斗不过瘟疫的。
我说,不为马,只为你。
我又说,为我们的这一大家子,为我们的“元亨相高驿”。
舍弟说,天命如此,我们斗不过天。舍弟脸色沮丧,看样子已不抱希望。
舍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我不甘心。我们喻家祖上有训:“不做良相,便做良医。”良相治世,良医治人。我也算饱读诗书了,曾经有段日子,亦想走仕途,做济世良相。可这个混乱的世道……我知道良相我是做不成了。
说起来话长,很久以前,为躲避战乱,我随家人、族人从遥远的故乡来到这个偏远的山坳里安家落户。这里是大山深处的一片滩涂草场,我们刚到时,遍布茅草,比及人肩,族人就割下茅草,搭房盖屋。天长日久,落地生根,族人为图方便,就地取名为茅滩场。我良相之梦破灭后,便遵照先祖遣训,带着舍弟走上了行医之路,主要治人,兼治牲口。茅滩场在我看来是块福地,我常在采草药的时候,站在山头远眺、俯瞰。四周大山高耸而苍茫,山下的茅滩场形同锅底,山上雪水泉水,渗到锅底里,而锅底的正中央的平地正好凸出来,形成了环形河流,四面青山的倒影跌进环流里,上下一碧,茅滩场里便山风清朗,水草丰茂,颇有点陶公《桃花源记》的味道。
哪承想朝廷看中了茅滩场,认为它是养马的天然牧场,又远离外界,算是大后方。一时间,一向宁静的茅滩场人欢马嘶。牲口多了,我和舍弟就成了专业兽医。说来凑巧,管理军马的军官也姓马,人们都叫他马军头,他到了茅滩场不久,拜访了我们兄弟俩,最后他说出来拜访我们的真正目的:听说你们治牲口有一套,来做我的专职马医吧。我说,军爷放心,术业有专攻,民马也好军马也罢,都是马,只要生病了,我们理当救治。马好,马军头态度也好,看到了老远就抱拳致意。
瘟疫开始后,眼见军马一匹匹倒下,马军头脸色越来越难看,见到我们抱拳致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杀气。舍弟每次都躲在我身后,不敢直视他。
一天晚上,我查阅了先师祖马师皇残卷,发现一味药方,能治此病。药方的原理不复杂,是“以毒攻毒”的疗法,内服汤药驱毒,外施针灸放毒。我欣喜若狂,次日一早便叫上舍弟,前往北山燕山寨。燕山寨顶峰遍生毒草,我们采了一筐马上下山,煮沸,准备好银针,先在我自家的小马驹身上做实验。小马驹刚染病不久,尚未显出病态,只是身上微烫,眼里没了多少神采。如果治好了它,就大功告成了。我和舍弟满怀期望地把汤药灌进它的嘴里,在它嘴唇上扎了一排银针。俄顷,毒血顺着小马驹鼻孔和针眼慢慢流出来,眼睛也亮了一下。舍弟对我一笑,但我没敢掉以轻心,我心里明白,要是能挺过今夜,才算成功。当晚小马驹精神了些,吃下几口草料。我让舍弟去睡,我守着。三星偏西之时,我听到小马驹喉咙里咕咕几声,扑通倒地,喘了几口气后,不动了。我呆呆地看着小马驹的尸体,按照药理,没有出错,可问题出在哪儿呢?我陷入了巨大的惶惑之中。蓦然回头,发现舍弟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身后,神情默然。
天亮之时,门外一阵嘈杂,一队士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绑了舍弟。出门时,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士兵对我喊道:喻本元,我们军头说了,要你赶紧想出治马的方子,用方子来换你兄弟!
谷雨日。晴。
我去了一趟双蟾寺。
本来以为寻得了药方,结果却治死了小马驹,舍弟也因治马无力被抓去关了禁闭,我心下郁闷,便想去双蟾寺找住持慧远大师聊聊,他是我的朋友,也懂医术,不妨让他看看方子,指点一二亦未可知。
进得寺中,我没过多客套,把方子给慧远过目,也把治马过程说了说。慧远看着方子,脸色严肃,说,兄台这方子,方略没问题,老衲只是觉得用药太猛,你看,你用的都是虎狼之药,大病需慢治,用药过猛,适得其反啊。
我一听,醍醐灌顶,只怪自己用心太躁。马上决定告辞,回去找温和的方子,再行实验。
慧远说,兄台不必操之过急,用了斋饭再走不迟。我想想也是,说,看我这急性子,大师见笑了。
小僧将斋饭端至院中一棵紫薇树下的石桌上,我吃得很香,说实话,多少天了没吃过一顿饱饭。饭后用茶之际,慧远指着紫薇树说,紫薇树又叫痒痒树,何哉?是说这树长得不疾不徐,无论多高,根茎都一样粗,长到一定程度,必定摇摆,像是挠痒痒一样。看似根基不牢,但是一摇一摆间却练就了韧性,怎么都不会倒。兄台,所谓大刚若柔,大砺若温,民间智慧啊,做人如此,我想用药也理当如此。
我放下茶盏,一躬到地:谢大师教诲,本元懂了!
从双蟾寺回来的路上,我已想到两味药,黄连,性燥湿,但能泻火解毒;甘草,性温,调和诸药,能缓解药物的毒性和烈性,如果把这两味药结合使用,二者平衡,再配以针灸,祛除马匹体内毒素,加以精料调养,必能药到病除。想到此,我脚下生风,很快回到茅滩场。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禁闭室,自那次去看望了舍弟一次,很久没去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上次去看他时,他很绝望,我要给他信心,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舍弟在木栏后面看我兴冲冲的样子,说,哥,是不是找到药方了?见我笑而不语。又说,哥,先别说,看我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儿了,你是不是想把内服药换成黄连和甘草?
我喜出望外,热泪盈眶,说,本亨吾弟,咱哥俩想一块儿了!
舍弟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事,是病总有解救之方,与天命无关,这才想明白,正等你来跟你说呢,你就来了,哈哈。
我笑说,吾弟这禁闭关得值……
之后的事情简单了,我带领几个弟子按方施药,果然控制了瘟疫,解救了舍弟,也让“元亨相畜驿”再次声名远播。
(有删改)
2.在谈及这篇小说的创作意图时,吕树国强调他是想通过这篇小说来表达“疗马,也是疗人心”的观点。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此观点的理解。
三、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白光
鲁迅
陈士成看过县考的榜,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去得本很早,一见榜,便先在这上面寻陈字。陈字也不少,似乎也都争先恐后的跳进他眼睛里来,然而接着的却全不是士成这两个字。他于是重新再在十二张榜的圆图里细细地搜寻,看的人全已散尽了,而陈士成在榜上终于没有见,单站在试院的照壁的面前。
凉风虽然拂拂地吹动他斑白的短发,初冬的太阳却还是很温和的来晒他。但他似乎被太阳晒得头晕了,脸色越加变成灰白,从劳乏的红肿的两眼里,发出古怪的闪光。这时他其实早已不看到什么墙上的榜文了,只见有许多乌黑的圆圈,在眼前泛泛的游走。
隽了秀才,上省去乡试,一径联捷上去,……绅士们既然千方百计的来攀亲,人们又都像看见神明似的敬畏,深悔先前的轻薄,发昏,……赶走了租住在自己破宅门里的杂姓——那是不劳说赶,自己就搬的,——屋宇全新了,门口是旗竿和扁额,……要清高可以做京官,否则不如谋外放。……他平日安排停当的前程,这时候又像受潮的糖塔一般,刹时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片了。他不自觉的旋转了觉得涣散了身躯,惘惘的走向归家的路。
“这回又完了!”他忽而举起一只手来,屈指计数着想,十一,十三回,连今年是十六回,竟没有一个考官懂得文章,有眼无珠,也是可怜的事,便不由嘻嘻的失了笑。然而他愤然了,蓦地从书包布底下抽出誊真的制艺和试帖来,拿着往外走,刚近房门,却看见满眼都明亮,连一群鸡也正在笑他,便禁不住心头突突的狂跳,只好缩回里面了。
他又就了坐,眼光格外的闪烁;他目睹着许多东西,然而很模胡,——是倒塌了的糖塔一般的前程躺在他面前,这前程又只是广大起来,阻住了他的一切路。
月亮缓缓的出现在寒夜的空中,对着陈士成注下寒冷的光波来。他还在房外的院子里徘徊,眼里颇清净了,四近也寂静。但这寂静忽又无端的纷扰起来。他耳边又确凿听到急促的低声说:“左弯右弯……”
他耸然了,倾耳听时,那声音却又提高的复述道:“右弯!”
他记得了。这院子,是他家还未如此雕零的时候,一到夏天的夜间,夜夜和他的祖母在此纳凉的院子。那时他不过十岁有零的孩子,躺在竹榻上,祖母便坐在榻旁边,讲给他有趣的故事听。伊说是曾经听得伊的祖母说,陈氏的祖宗是巨富的,这屋子便是祖基,祖宗埋着无数的银子,有福气的子孙一定会得到的罢,然而至今还没有现。至于处所,那是藏在一个谜语的中间:“左弯右弯,前走后走,量金量银不论斗。”
对于这谜语,陈士成便在平时,本也常常暗地里加以揣测的,可惜大抵刚以为可以通,却又立刻觉得不合了。但今天铁的光罩住了陈士成,又软软的来劝他了,他或者偶一迟疑,便给他正经的证明,又加上阴森的摧逼,使他不得不又向自己的房里转过眼光去。
白光如一柄白团扇,摇摇摆摆的闪起在他房里了。
“也终于在这里!”
他说着,狮子似的赶快走进那房里去,但跨进里面的时候,便不见了白光的影踪,只有莽苍苍的一间旧房,和几个破书桌都没在昏暗里。他爽然的站着,慢慢的再定睛,然而白光却分明的又起来了,这回更广大,比硫黄火更白净,比朝雾更霏微,而且便在靠东墙的一张书桌下。
陈士成狮子似的奔到门后边,伸手去摸锄头。他移开桌子,用锄头一气掘起四块大方砖,蹲身一看,照例是黄澄澄的细沙,揎了袖爬开细沙,便露出下面的黑土来。他极小心的,幽静的,一锄一锄往下掘。
土坑深到二尺多了,并不见有瓮口,陈士成正心焦,一声脆响,颇震得手腕痛,锄尖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了;他急忙抛下锄头,摸索着看时,一块大方砖在下面。他的心抖得很利害,聚精会神的挖起那方砖来,下面也满是先前一样的黑土,爬松了许多土,下面似乎还无穷。但忽而又触着坚硬的小东西了,圆的,大约是一个锈铜钱;此外也还有几片破碎的磁片。
陈士成心里仿佛觉得空虚了,浑身流汗,急躁的只爬搔;这其间,心在空中一抖动,又触着一种古怪的小东西了,这似乎约略有些马掌形的,但触手很松脆。他又聚精会神的挖起那东西来,谨慎的撮着,就灯光下仔细看时,那东西斑斑剥剥的像是烂骨头,上面还带着一排零落不全的牙齿。他已经悟到这许是下巴骨了,而那下巴骨也便在他手里索索的动弹起来,而且笑吟吟的显出笑影,终于听得他开口道:“这回又完了!”
他栗然的发了大冷,同时也放了手,忽而耳朵边又听得窃窃的低声说:“这里没有……到山里去……”
陈士成似乎记得白天在街上也曾听得有人说这种话,他不待再听完,已经恍然大悟了。他突然仰面向天,月亮已向西高峰这方面隐去,远想离城三十五里的西高峰正在眼前,朝笏一般黑魆魆的挺立着,周围便放出浩大闪烁的白光来。
而且这白光又远远的就在前面了。
“是的,到山里去!”
他决定的想,惨然的奔出去了。
第二天的日中,有人在离西门十五里的万流湖里看见一个浮尸,当即传扬开去,终于传到地保的耳朵里了,便叫乡下人捞将上来。那是一个男尸,五十多岁,“身中面白无须”,浑身也没有什么衣裤。或者说这就是陈士成。但邻居懒得去看,也并无尸亲认领,于是经县委员相验之后,便由地保抬埋了。
一九二二年六月
3.如果说人的价值被毁灭是悲剧,那么漠视人的价值被毁灭是更大的悲剧。请结合陈士成死亡事件谈谈你对这一观点的理解。
四、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狗之晨①
老舍
东方既明,宇宙正在微笑,玫瑰的光吻红了东边的云,大黑在窝里伸了伸腿,把嘴更往深里顶了顶,稍微一睁眼,只能看见自己的毛。
“大黑!”
老太太!大黑的灵魂是在她手里拿着呢。假如不服从她,而她三天不给端那热腾腾的食来?好吧。夹起尾巴,到门洞去看看。顺着门缝往外看,喝,四眼已经出来遛早了!四眼是老朋友:那天要不幸亏是四眼,大黑一定要输给二青的!二青那小子。处处是大黑的仇敌:抢骨头,闹恋爱,和大黑过不去!
“大黑,快来,到大院去跑一回!”
大概也要开门了,大黑猜摸着。这么一想,赶紧跑到大院去。果然,刚到大院,就听见开门声。大黑心中暗笑,觉得自己的智慧足以使生命十分有趣而平安。
出了街门,抖了抖身上的毛,向空中闻了闻,觉得精神十分焕发,在门前蹲坐起来,耳朵立着、坐着比站着身量高。加上两个竖立的耳朵,觉得自己很伟大而重要。
刚这么坐好,黄子由东边来了。黄子是这条胡同里的贵族,身量大,嘴是方的,叫的声音瓮声瓮气。大黑的耳朵渐渐往下落,心里嘀咕:是坐着不动好呢,还是向黄子摆摆尾巴好呢,还是以进为退假装怒叫两声呢?他知道黄子的厉害,同时又要顾及自己的尊严。他微微地回了回头,呕,没关系,坐在自己家门口还有什么危险?耳朵又微微的往上立,可是其余的地方都没敢动。
黄子过来了!几乎是要挨着大黑了。大黑的胸部有些颤动。可是黄子还好似没看见大黑,昂然走过去。
大黑不像黄子那样在道路当中卷起尾巴走,而是夹着尾巴顺墙根往前溜。这样。如遇上危险,至少屁股可以拿墙作后盾,减少后方的防务。在这里就可以看出大黑并不“大”;大黑的“大”和小花的“小”,都不许十分较真的。可是他极重视这个“大”字。特别和他主人在一块的时候。主人一喊“大”黑,他便觉得自己至少有骆驼那么大,跟谁也敢拼一拼。狗的世界是不和平的,大黑专仗着这个“大”字去欺软怕硬地享受生命。
远处有吠声,好几个狗一同叫呢。细听,有她的声音!她,小花!大黑向她伸过多少回舌头,摆过多少回尾巴,可是她,她连正眼瞧大黑一眼也不瞧!不是她的过错。战败二青和黄子,她自然会爱大黑的。大黑决定去看看,谁和小花一块唱恋歌呢。快跑。别,跑太快了,和黄子碰个头,可不得了,谨慎一些好。四六步的跑。
看见了:小花。喝。围着七八个。哪个也比大黑个子大,声音高!无望!不便于过去。可是四眼也在那边呢:四眼敢,大黑为何不敢?可是,四眼也个子不小哇,至少四眼的尾巴卷得有个样儿。有点恨四眼,虽然是好朋友。
大黑叫开了。虽然不敢过去,可是在远处示威总比那一天到晚闷在家里的小哈巴狗强多了。那边还有个小板凳狗,安然的在家门口坐着;大黑的身分增高了很多。凡事就怕比较。
那群大狗打起来了。打得真厉害,啊,四眼倒在底下了。哎呀四眼:呕,活该:到底他已闻了小花一鼻子。大黑的嫉妒把友谊完全忘了。看,四眼又起来了,扑过小花去了,大黑的心差点跳出来了,自己耗着转了个圆圈。啊,好!小花极骄慢的躲开四眼。好,小花,大黑痛快极了。
那群大狗打过这边来了,大黑一边看着一边退步,心里说:别叫四眼看见,假如一被看见,他求我帮忙。可就不好办了,往后退。眼睛呆看着小花,她今天特别的骄傲,好看。大黑恨自己!退得离小板凳狗不远了。唉,拿个小东西杀杀气吧!闻了小板凳一下,小板凳跳起来。善意的向大黑腿部一扑,似乎是要和大黑玩耍玩耍。大黑更生气了:谁和你个小东西玩呢?牙露出来,耳朵也立起来示威。小板凳真不知趣:轻轻抓了地几下,腰儿塌着,尾巴卷着直摆。大黑知道这个小东西是不怕他,嘴张开了,预备咬小东西的脖子。正在这个当儿,大狗们跑过来了。小板凳看着他们,小嘴儿噘着巴巴的叫起来,毫无惧意。大黑转过身来,几乎碰着黄子的哥哥,比黄子还大,鼻子上一大道白,这白鼻梁看着就可怕!大黑深恐小板凳的吠声引起他们的注意。而把大黑给围在当中,可是他们只顾追着小花。一群野马似的跑了过去,似乎谁也没有看到大黑。大黑的耻辱算是到了家,他还不如小板凳硬气呢!
风也似的,小花在时,他们在后紧随,又回来了!躲是来不及了。大黑的左右都是方嘴——都大得出奇!小花,好像是故意的。挤了他一下。他一点也不觉得舒服,急忙往后退。后腿碰着四眼的头。四眼并没招呼他。
一阵风似的,他们又跑远了。大黑哆嗦着把牙收回嘴中去,把腰平伸了伸,开始往家跑。后面小板凳追上来,一劲巴巴的叫。大黑回头龇了龇牙:干吗呀,你!似乎是说。
回到家中。看了看盆里。老太太还没把食端来。倒在台阶上,舐着腿上的毛。
门外有人拍门。大黑立刻叫起来,往下扑着叫,觉得自己十二分的重要威严。老太太去看门,大黑跟着,拼命地叫。
送信的。大黑在老太太脚前扑着往外咬。邮差安然不动。
老太太踢了大黑一腿:“怎这么讨厌,一边去!”
大黑不敢再叫。回去依旧卧在墙根。肚中发空,眼瞭着食盆,把一切都忘了,好像大黑的生命存在与否只看那个黑盆里冒热气不冒!
【注】①《狗之晨》是一篇寓人于狗,寓庄于谐的幽默小品,把人性的弱点放大到狗的身上,透视现实社会的世态人心。
4.有评论家认为西方现代小说创作中的俏皮,讽刺,以及新奇的叙述视角,均被老舍吸收。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这个观点的理解。
答案
1.一样孤苦:都写社会底层小人物的不幸遭遇,有相似的故事情节。丧子之痛的倾诉无人理解同情,艰辛卑微,孤苦悲惨。两种诉说:①在情节结构的安排上,《苦恼》截取约纳一天的生活片段,情节简单;《祝福》则叙述了祥林嫂连遭不幸的几段人生经历,人物众多,时间跨度更长,内容更丰富。②在主旨情感的表达上,《苦恼》写约纳的不幸软弱,人间的自私冷漠,暴露沙俄专制下的社会黑暗,其批判是暗示的、局部的、温和的;《祝福》里祥林嫂的悲剧更深刻,她遭受肉体、经济、精神的几层摧残,生前哀苦,死时恐惧,揭露了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是作家对社会黑暗穷根究源的探索,批判更显性、更深广、更彻底、更激烈。③在叙述方式的选择上,《苦恼》以第三人称和顺叙方式展开情节;《祝福》以“我”的视角,用倒叙方式讲述故事。④在描写手法的运用上,《苦恼》主要是语言描写,《祝福》还有较多外貌和社会环境的描写等。
2.①从喻本元的角度来说:喻本元行事操之过急,用心太躁,得到疗马良方之后小马驹仍不得救,后来在慧远的点拨之下,他明白做事应不疾不徐,刚柔并济,做到大刚若柔,大砺若温。②从喻本元之弟的角度来说:喻本元之弟一开始认为斗不过瘟疫,在经过禁闭之后说出“是病总有解救之方,与天命无关”的话,这可以看出他内心得到成长,懂得遇到困境不怨天尤人。
3.①作为封建大家庭子弟,陈士成只能走读书应试的道路,科举幻梦扼杀了他的精神生命,这是他个人价值的一重悲剧。②科举考试的失败,寻宝又没有成功,终于导致陈士成肉体生命的死亡,从而加重了精神死亡的悲剧性。③陈士成死后,邻居懒得去看,也没有尸亲认领,仅仅是地保自行简单处理,这是社会对陈士成之死的冷漠,是更大的社会悲剧。
4.①俏皮:本文寓庄于谐,笔调幽默风趣、灵动机智而又蕴含戏谑调侃,显出俏皮的特点。心理描写,“大黑”碰到“黄子”时的心理;动作描写,“大黑”夹着尾巴顺着墙根往前溜;语言幽默风趣,如“主人一喊“大”黑,他便觉得自己至少有骆驼那么大,跟谁也敢拼一拼”;情节生动逗人,如“大黑”与“小板凳”的“玩耍”等。
②讽刺:通过对大黑的形象刻画,暗讽时人,揭示国民性的弱点,以引起疗救的注意。
③新奇的叙述视角:相较于一般小说的叙述视角,本文的叙述视角独特,以“狗”的视角展开叙述,显得新颖奇特。老舍在小说的创作上把三者融为一炉,自成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