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小说专题训练----阿根廷小说
一、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喂自己影子吃饭的人
[阿根廷]莱·巴尔莱塔
晚饭时,饭店里走进一位高个儿,面容和蔼,脸上的笑容矜持而又惨淡。
他风度翩翩走上前台,朗声说道:
“诸位,敝人十分愿意应邀在此介绍一种奇迹,迄今无人能窥见其奥妙。近年来,敝人深入自己影子的心灵,努力探索其需求和爱好。兄弟十分愿意把来龙去脉演述一番,以报答诸位的美意。请看!我至亲至诚的终身伴侣——我的影子的实际存在。”
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他走近墙壁,修长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墙上。全厅鸦雀无声,人们一个个伸长脖子,争看究竟。他像要放飞一只鸽子似的,双手合拢报幕:
“骑士跳栏!”
骑士模样的形状在墙上蹦了一下。
“玉兔食菜!”
顿时,出现一只兔子在啃白菜。
“山羊爬坡!”
果然,山羊模样的影子开始步履艰难地爬一个陡坡。
“现在我要让这昙花一现的形象具有独立的生命,向大家揭示一个无声的新世界。”
说完,他从墙壁旁走开,影子却魔术般地越拉越长,直顶到天花板上。
“诸位,为了使影子能脱离我而独立生活,敝人进行过孜孜不倦的研究。我只要对它稍加吩咐,它就会具有生命的各种特征……甚至还会吃东西!我马上给诸位表演一番。诸位给我的影子吃些什么呢?”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回答说:
“给,给它吃这块火鸡肉冻。”
一阵哄堂大笑。他伸手接过递来的菜盘,走近墙壁。他的影子随即自如地从天花板上缩了回来,几乎贴近了他的身子。人们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子并未挪动,那影子却将纤细的双手伸向盘子,小心翼翼地抄起那块肉,送到嘴里,嚼着,吞着……
“简直太神了!”
“嗯,你信吗?”
“天哪!夫人,我可不是三岁的小孩!”
“可是,您总不会否认这把戏确实很妙,是吗?”
“给它这块鸡脯。”
“梨!看着它如何吃梨一定妙不可言。”
“很好。诸位,现在先吃鸡脯。噢,劳驾哪位递给我一条餐巾?谢谢!”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场娱乐。
“再给它吃点饼,你这影子可有点干瘦呵!”
“喂,机灵鬼,你的影子喝酒不?给它这杯酒,喝了可以解愁。”
“哎呦,我笑得实在受不了喽。”
那影子又吃、又喝,泰然自若。不久,那人把灯全部打开,神情冷漠而忧郁,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诸位,敝人深知这般玄妙的实验颇易惹人嘲讽、怀疑,但这无关紧要。总有一天,这项旨在使自己的影子独立于本人的实验,必将得到公认和奖励。临走前,敬请凡有疑问者前来搜一下敝人的衣服,以便确信我绝没有藏匿任何物品。诸位的慷慨惠赠,无一不为我影子所食。这如同敝人叫巴龙·卡米洛·弗莱切一样千真万确。十分感谢,祝大家吃好,晚安!”
“见鬼去吧!”
“谁要搜你的身子!”
“幻术玩够了,来点音乐吧!”
卡米洛·弗莱切,真名叫胡安·马里诺,他面朝三方,各鞠了个躬,神态庄重地退出了餐厅。穿过花园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给我滚!”警察厉声吼道,“下次再看到你,就让你和你的影子统统蹲到警察局过夜去。”
他低下头,慢慢地走了出去。拐过街角,他才稍稍挺直身子,加快脚步回家。
开门的是他女儿,十五六岁光景。
“你不回来,小家伙们不愿睡,他们可真累人呵!”
两个金发的孩子在一旁玩耍着,兴高采烈地迎接他。
小姑娘走过来,缓声问道:
“带回来什么没有?”
他没吱声,从衣服里掏出一方叠好的餐巾,从里面取出一块鸡脯,几块饼,还有两把银质小匙。
她把食物切成小块,放在盘里,同她的两个兄弟吃了起来。
“你不想吃点什么?爸爸。”
“不,”他头也不回地回答说,“你们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马里诺面朝窗子坐下来,茫然失神地凝望着沉睡中城市的屋脊,琢磨着明天该去哪里表演他的奇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马里诺说影子是有独立生命的实际存在,是让观众相信他对影子的研究成果,以此来引起大家的关注。
B.马里诺离开饭店前,请客人上前搜身,以证明他没有带走任何物品,是在故意掩饰身上带有观众给“影子”吃的食物。
C.马里诺穿过花园时,遭到警察的威胁和警告,表明马里诺的影子表演缺乏新意,已经让警察感到厌烦了。
D.小说对马里诺在家中茫然失神状态的描写,真实反映了一个江湖艺人的现实生活,表达了作者对这类人物的同情。
2.小说主人公马里诺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3.小说前半部分侧重写马里诺的影子表演,后半部分侧重写马里诺的现实生活。作者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迪多,永远不再
[阿根廷]曼波 贾尔迪内里
他被截肢的那天,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了,当时他只有十八岁,是个天生的中前锋,也是“永远的查科”足球队少年组有史以来最棒的九号。他刚刚被挖到博卡青年队,准备几周后闪亮登场,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上战场的通知。那是1982年的夏天,加尔铁里将军下令进攻英属马尔维纳斯群岛,迪多 蒂图里奥一周后就应召入伍,他的苦难从此开始了。
他被派往鹅绿湾,在那场战役中,来自英军的炮火让草甸化为了地狱,海鹞战斗机像邪恶的鸽子般进攻着,廓尔喀雇佣兵像蝎子一样横冲直撞、一枚手榴弹瞬间炸飞了早上刚刚挖好的战壕,一块弹片插进了他右边的大腿骨,他刹那倒下,仰面朝天,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某个点,好像在等待一个解释。片刻后他反应了过来.在枪林弹雨中给自己扎上了绷带止血。如果救治及时的话,那个伤口并不算特别严重。但阿根廷军队的无能和英国人的怒火致使他不得不在原地滞留了数个小时,直到伤口恶化生了坏疽,整条腿痛得失去了知觉。枪林弹雨的轰鸣令人无所遁形,而迪多就像战场上的另一具死尸一般,只能暗自哭泣,动弹不得,因疼痛与恐惧而瑟瑟发抖,并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永远不能踢足球了。
被发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有人说,英国人应该是以为他已经死了。炮兵七团的几个伤兵第二天随队撤退时认出了他。人们把他放到了一个临时扎成的担架上,抬到了团指挥部,当时炮兵团正在缴械受降。四处的士气都无比涣散,没人知道谁才是指挥官。当失血过多、垂死的士兵迪多被担架抬过来的时候,一个人下令立刻为他在战地医院进行紧急手术。
他的腿就是在那里被截肢的。当时没有人知道,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个时刻,这是否真的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人们就这么做了。于是,战争对于迪多 蒂图里奥来说,就这样结束了。同时结束的,还有他的足球运动员生涯,和活下去的欲望。
四个月以后,他回到了查科,干瘦而佝偻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支撑在一对拐上。但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他脸上无穷无尽的悲伤,就像是被一种虚拟的文身印在了上面一样。
他回来的第一个星期,查科队的领导们在七月九日大道的球场上为他举行了一场表彰仪式。那是一场球赛开始前的几分钟,看台上满满的,整个球场的人都起立鼓掌,对他像英雄一般致敬。但我们也都看到了,迪多既不兴奋,也没有笑容。他残缺不全的躯体笼罩在挥之不去的悲伤之中。他的脸上混合着恐惧、痛苦和愤怒,我们都清楚地看到了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球场和远处几个正在玩球的少年,目光中满是恨意。我知道,迪多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永远驰骋绿茵场的人。
大概两三年后,独裁倒台,民主回归。有一天我从电影院出来,突然看见了他,瞬间就呆住了。那是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晚上九点,他拄着破旧的双拐,因为用得久,木料已经无比斑驳,底端滑稽地套着一双袜子,就像一双沉默的鞋。迪多 蒂图里奥向前伸出一只铁罐,等待着有人往里扔上几枚硬币。
我觉得他没看到我,而懦弱的我根本不敢靠近。我绕了一条远路,跟朋友们一起消磨掉了那个夜晚,愚蠢地批评着令我们少有的战斗英雄们蒙羞的政治制度。按说负伤的退役军人是可以得到一些政府资助的,但看起来这仍然没有阻止他们走上乞讨的道路。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不知道是纯属偶然,还是迪多已经彻底离开了城市中的街巷。
一场久违的足球盛事重新燃起了查科人的激情,大家对这支曾经多年驰骋国家甲级联赛赛场的唯一球队狂热依旧,我们都重新回到了七月九日大道的老球场,带着旧日的彩旗、锣鼓和热情。
在那里,我又见到了迪多。就在球场外面,位置最好的看台入口旁边。有比赛的日子他都到得很早,支开一张小折叠桌,往上面摆一个装有糖果、小旗子、香烟和其他不值什么钱且几乎微不足道的物件的篮子,自己心不在焉地撑在唯一的一条腿和腋下的那支拐上。
我第一次走上前去打招呼的时候,他顺从地让我拥抱了一下,像是一个已经向苦难低头的人、我发现他并没有特别反感人们盯着他看,像对待一个战斗英雄那样向他问好,对他身上黑白条的查科队队服致敬。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尽管他会向每个致意的人回礼,但那种微妙的表情一直没有从他脸上消失,就是那一丝恨意。至少,我们这些老朋友都感觉得到。
无论如何,他已经成了独裁时期的冠军查科队的某种象征。人们对他的致敬不过如此——一句转瞬即逝的问候。即使所有的人都对他释放出善意,也不止一个人跟他买了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但是显而易见,这一切都暗暗加剧了他内心深处的愤恨不平。正因如此,他再也不进球场。
(范童心译,有删改)
4.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采用倒叙的叙述方法,先交代迪多被截肢,再叙述他苦难的经历,这样写突出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性,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B.第二段多处使用了带有鲜明感彩的比喻,“地狱”“邪恶的鸽子”“蝎子”这样的喻体写出了战争的残酷,暗含着作者对战争的厌恶。
C.“我”看到迪多乞讨后绕开他,去消磨了一个夜晚,批评政治制度,从人物心理分析,“我”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对迪多的遭遇十分同情。
D.小说的标题“迪多,永远不再”意蕴深厚,既指迪多再也不进球场,也指迪多的精神被战争摧毁,他再也没有了当初中前锋的意气风发。
5.小说在塑造迪多的形象时充分发挥了细节描写的作用,请找出三处细节描写并加以分析。
6.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故事,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三、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沙之书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线是由一系列的点组成的,无数的线组成了面,无数的面形成体积,庞大的体积则包括无数体积……不,这些几何学概念绝对不是开始我的故事的最好方式。如今人们讲虚构的故事时总是声明它千真万确,不过我的故事一点不假。
我单身住在贝尔格拉诺街一幢房子的五楼。几个月前的一天傍晚,我听到门上有剥啄声。我开了门,进来的是个陌生人。他身材很高,面目模糊不清。也许是我近视,看得不清楚。他的外表整洁,但透出一股寒酸。他一身灰色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小箱子。乍一见面,我就觉得他是外国人。开头我认为他上了年纪,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只是他那斯堪的那维亚人似的稀疏的、几乎泛白的金黄色头发给了我错误的印象。我们谈话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是奥尔卡达群岛人。
我请他坐下。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他散发着悲哀的气息,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卖《圣经》。”他对我说。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搭腔说:
“我不光卖《圣经》。我可以给你看看另一部圣书,你或许会感兴趣。”
他打开手提箱,把书放在桌上。那是一本八开大小、布面精装的书。显然已有多人翻阅过。我拿起来看看,异乎寻常的重量使我吃惊。书脊上面印的是“圣书”,下面是“孟买”。
我信手翻开。里面的文字是我不认识的。书页磨损得很旧,印刷粗糙,像《圣经》一样,每页两栏。版面分段,排得很挤。每页上角有阿拉伯数字。页码的排列引起了我注意,比如说,逢双的一页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却是999。我翻过那一页,背面的页码有八位数。像字典一样,还有插画:一个钢笔绘制的铁锚,笔法笨拙,仿佛小孩画的。
那时候,陌生人对我说:
“仔细瞧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声调很平和,但话说得很绝。
我记住地方,合上书。随即又打开。尽管一页页的翻阅,铁锚图案却再也找不到了。
然后,他像是向我透露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
“我是在平原上一个村子里用几个卢比和一部《圣经》换来的。书的主人不识字,我想他把圣书当做护身符,他属于最下层的种姓,谁踩着他的影子都认为是晦气。他告诉我,他那本书叫“沙之书”,因为那本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
他让我找找第一页。
我把左手按在封面上,大拇指几乎贴着食指去揭书页。白费劲,封面和手之间总是有好几页,仿佛是从书里冒出来的。
“现在再找找最后一页。”
我照样失败。我目瞪口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这不可能。”
那个《圣经》推销员还是低声说:
“不可能,但事实如此。这本书的页码是无穷尽的。没有首页,也没有末页。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荒诞的编码办法。也许是想说明一个无穷大的系列允许任何数项的出现。”
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
我和他谈话时,继续翻弄那本无限的书。我假装兴趣不大,问他说:
“你打算把这本怪书卖给不列颠博物馆吗?”
“不,我卖给你。”他说着,开了一个高价。
我老实告诉他,我付不起这笔钱。想了几分钟之后,我有了办法。
“我提议交换,”我对他说,“你用几个卢比和一部《圣经》换来这本书,我现在把我刚领到的退休金和花体字的威克利夫版《圣经》和你交换。这部《圣经》是我家祖传。”
“花体字的威克利夫版!”他咕哝说。
我从卧室里取来钱和书。我像藏书家似的恋恋不舍地翻翻书页,欣赏封面。
“好吧,就这么定了。”他对我说。
我从不向任何人出示这件宝贝。随着占有它的幸福感而来的是怕它被偷掉,然后又担心它并不真正无限。我本来生性孤僻,这两层忧虑更使我反常。我有少数几个朋友,现在不往来了。我成了那本书的俘虏,几乎不再上街。晚上,我多半失眠,偶尔入睡就梦见那本书。
夏季已近尾声,我领悟到那本书是个可怕的怪物。我觉得它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是一件诋毁和败坏现实的下流东西。
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也无休无止,使整个地球乌烟瘴气。
我想起有人写过这么一句话: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的地点是树林。我退休之前在藏书有九十万册的国立图书馆任职,我知道门厅右边有一道弧形的梯级通向地下室,地下室里存放报纸和地图。我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把那本沙之书偷偷地放在一个阴暗的搁架上。我竭力不去记住搁架的哪一层,离门口有多远。
我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一点,以后我连图书馆所在的墨西哥街都不想去了。
(有删节)
7.下列对小说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向我们讲述这个故事,比起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它显得更真实,仿佛这个荒谬的故事是叙述者亲身经历的。
B.“我”面对这本无尽之书时,起初因为好奇而被吸引,然后发现对它探究得越多,不了解的部分也就越多,然后迷失于无法自拔的敬畏,最终产生恐惧而逃避。
C.小说《沙之书》运用曲折深奥的隐喻,让读者犹如走进了一个迷宫,既有迷失方向的困惑,又有发现的新奇,彰显了作者对社会具体问题的思考。
D.小说中的“我”单身住在一间屋子里,如果他有一家老小,这故事或许无法完成,单身意味着主人公是一粒沙,而芸芸众生都是一粒沙一样的存在。
8.请结合文本分析小说题目“沙之书”的含义及作用。
9.请结合小说三要素,分析《沙之书》与传统小说不同的地方。
四、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另一个人
[阿根廷]博尔赫斯
事情发生在1969年2月,地点是波士顿北面的剑桥。
那是上午十点钟光景。我坐在查尔斯河边的一条长椅上。灰色的河水夹带着长长的冰凌。河流不可避免地使我想到时间的流逝。
我的长椅的另一头坐着另一个人。
我宁愿独自待着,但不想马上站起来走开,以免使人难堪。另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吹起了口哨。
乐曲的调子把我带到一个已经消失的院落,想起了多年前去世的阿尔瓦罗·拄菲努尔。接着他念起词句来,那是开头一节十行诗的词句。声音不是拉菲努尔的,但是学拉菲努尔。我惊骇地辨出了相似之处。
我凑近对他说:“先生,您是乌拉圭人还是阿根廷人?”
“阿根廷人,不过从1914年起我一直住在日内瓦。”他回答道。
静默了好久。
我又问他:“住在马拉纽街十七号,俄国教堂对面?”
他回说不错。“那么说,”我蛮有把握地说,“您就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我也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我们目前是1969年,在剑桥市。”
“不对,”他用我的声音回答,声音显得有些遥远。过了片刻,他坚持说:“我现在在日内瓦,坐在罗丹诺河边的一条长椅上。奇怪的是我们两个相像,不过您年纪比我大得多,头发也灰白了。”
我回说:“我可以向你证明我不是瞎说。我可以告诉你陌生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那幢房子里有一个银制的马黛茶罐,底部是盘蛇装饰,是我们的曾祖父从秘鲁带回来的。鞍架上还挂着一个银脸盆。你房间里的柜子摆了两排书。”
他回道:“这些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如果我在做梦的话,你当然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
他反驳得有道理。
为了让他和让我自己安心,我装出绝不存在的镇静。我对他说:“我的梦已经持续了七十年。说到头,苏醒时每人都会发现自我。我们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只不过我们是两个人罢了。你想不想稍稍了解一下我的过去,也就是等待着你的未来?”
他不做声,但是点头同意了。我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写了多少本书,只知道数目太多。你写的诗只讨你自己喜欢,写的短篇小说又太离奇。”
我发现他根本不注意听我讲话。我见他手里捏着一本书。我问他是什么书。
“费奥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邪恶的人》,这位俄罗斯大师,比谁都更了解斯拉夫民族灵魂的迷宫。”他不无卖弄地回答。
我问他在写什么,他说他正在写一本诗,书名打算用《红色的颂歌》或者《红色的旋律》。解释说他的诗集要歌颂全人类的博爱。
我陷入沉思,接着问他是不是真的对所有的人有兄弟之情。比如说,对所有的邮递员,所有的潜水员,所有无家可归的人等等。他对我说他的集子谈的是被压迫、被遗弃的广大群众。
我们不可避免地谈起了文学,不过我谈的无非是常向新闻记者们谈的话题。我的另一个我喜欢发明或发现新的隐喻,我喜欢的却是我们的想象力已经接受的隐喻:人的衰老和太阳的夕照,梦和生命,时间和水的流逝。
我回想起先前他曾热切地重复沃尔特·惠特曼的一首短诗,惠特曼在其中回忆了他与人同享的、感到真正幸福的海滩上的一个夜晚。
“如果惠特曼歌唱了那个夜晚,”我评论说,“是因为他有此向往,事实上却没有实现。假如我们看出一首诗表达了某种渴望,而不是叙述一件事实,那首诗就是成功之作。”
他朝我干瞪眼。“您不了解,”他失声喊道,“惠特曼不能说假话。”
半个世纪的年龄差异并不是平白无故的。
我们两人兴趣各异,读过的书又不相同,通过我们的谈话,我明白我们不可能相互理解。我们不能不正视现实,因此对话相当困难。每一个人都是对方漫画式的仿制品。情况很不正常,不能再持续下去了。说服和争论都是白费力气,因为它不可避免的结局是我要成为我自己。
我提出第二天再见面,在两个时代、两个地点的同一条长椅上碰头。他立即答应了,他没有看表,却说他已经耽误了时间。我们两人都没有说真话,每人都知道对方在撒谎。我对他说有人要找我。
我们没有握手便告了别。
第二天,我没有去。另一个人也不会去。
(有删改)
10.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交代故事发生的具体时空和场景,并以第一人称讲述故事,将读者带入故事情境中,给人以真实感。
B.“我”和“他”邂逅在河边的一条长椅上,“我”在剑桥的查尔斯河边,“他”在日内瓦的罗丹诺河边。河流隐喻着时间的流逝,打通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C.小说没有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没有集中尖锐的矛盾冲突,通过“我”与“他”相遇后的对话来传达作者对于人生的一些感悟。
D.“我”和“他”约好第二天再见面,但我们都不会去,作者意在告诉读者:“我”和“他”身处两个时代、两个地点,再次相遇已无可能。
11.两人在长椅上的对话是这篇小说的主要内容,请结合这些对话分析“我”与“他”有何不同?
12.小说就是通过叙述虚构的世界与人生,抵达必然和应然的真实。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小说“虚构”和“真实”之间的关系。
五、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南方
豪·路·博尔赫斯
胡安·达尔曼,是科尔多瓦街市立图书馆的秘书,自认为是土生土长的阿根廷人。他的祖父是福音会的牧师,他的外祖父是被长矛刺死的作战步兵,在两个格格不入的家世之间,达尔曼选择了浪漫主义死亡的家世。达尔曼省吃俭用,勉强保住南方的一个庄园,那处产业原是外祖父家族的,他经常回忆的是那些香桉树和那幢已经泛白的红色房子。也许是琐碎的事务,也许是懒散,将他一直羁留在城市。年复一年,他满足于以抽象的观念占有这个庄园,确信他在平原的家在等他归去。
一天下午,达尔曼买到威尔版的《一千零一夜》,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便匆匆走上楼梯,却不想谁油漆了窗子,忘了关上,害他划破了头。高烧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一千零一夜》里的插图在他恶梦中频频出现。大夫把他送到厄瓜多尔街的一家疗养院拍X光片,他坚强地忍受了那些极其痛苦的治疗,但是当大夫告诉他,败血症几乎让他送命时,达尔曼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失声哭了。过了不久,他开始好转,医生说很快就可以去庄园休养。
达尔曼踏上了去南方的火车。列车启动后,他取出《一千零一夜》的第一册,这部书同他不幸的遭遇密切相连,他带这部书出门就是要表明不幸已经勾销,是对被挫败的邪恶力量一次暗自得意的挑战。明天早晨我就在庄园里醒来了,他想道,他有一身而为二人的感觉:一个人是秋日在祖国的大地上行进,另一个给关在疗养院里,忍受着有条不紊地摆布。
列车吃力地停住了,没有停在惯常的车站,而是停在达尔曼几乎不认识的稍前面的一个车站,周围几乎是一片荒野,站长告诉他远处的一家铺子里也许能找到一辆车。
达尔曼步行前去杂货铺,太阳的余晖把深切阒静的平原映照得更辉煌。店主说可以送他,为了消磨等车的时光,达尔曼决定在这里吃晚饭。一张桌子旁有几个雇工又吃又喝,闹闹嚷嚷;一个非常老的男人背靠柜台蹲在地下,达尔曼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心想像这样的高乔人除了南方之外,别的地方很难见到了。
达尔曼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就着菜喝了几杯红葡萄酒,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擦过,是一个用面包心搓成的小球,显然是有人故意朝他扔的。另一张桌子旁的人仿佛并没有注意他。达尔曼有点纳闷,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打开《一千零一夜》,似乎要掩盖现实。几分钟后,另一个小球打中了他,这次那几个雇工笑了。达尔曼对自己说,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他大病初愈,被几个陌生人卷进一场斗殴未免荒唐。他决定离开,刚站起身,店主便过来,声调惊慌地央求他:
“达尔曼先生,那些小伙子醉了,别理他们。”
达尔曼觉得这些排解的话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起初,雇工的寻衅只针对一个陌生人,也可以说谁也不是;现在却针对他,针对他的姓氏,闹得无人不知。
那个长相粗鲁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口脏话,掏出长匕首胁迫达尔曼同他打斗。店主声音颤抖反对说,达尔曼没有武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
蹲在角落里出神的那个老高乔人,朝他扔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正好落在他脚下。仿佛南方的风气决定达尔曼应当接受挑战。达尔曼弯腰捡起匕首,这一几乎出于本能的举动使他有进无退,非打斗不可。然而,这件武器在他手里非但起不了防护作用,反而给人杀死他的理由。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他生平也玩过刀子,但他只知道刺杀时刀刃应该冲里面,刀子应该从下往上挑。疗养院里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落到我头上,他想道。
“咱们到外面去。”对方说。
他们出了店门,如果说达尔曼没有希望,他至少也没有恐惧。他跨过门槛时心想,在疗养院的第一晚,当他们把注射针头扎进他胳臂时,如果他能在旷野上持刀拼杀,死于械斗,对他倒是解脱,是幸福,是欢乐。他还想,如果当时他能选择或向往他死的方式,这样的死亡正是他要选择或向往的。
《一千零一夜》孤独地平摊在酒桌上,庄园在稍前面一站远等他归去。达尔曼手里紧紧地握着匕首,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它,就出了门,向草原走去。
(王永年译,有删改)
13.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写胡安达尔曼在两个家世之间的选择,并最终选择了浪漫主义死亡的家世,为其最后选择赴死的决斗作了铺垫。
B.达尔曼患败血症几乎送命时的失声痛哭显示出对命运的无奈和对死亡的恐惧;在南方酒店里他却因境遇逼迫拿起匕首去迎接挑战。
C.达尔曼在现实中是庸碌的小职员,勉强保住外祖父的产业,性格温和、理性、内心顽强,是一位天性中隐含着反抗现实的悲剧英雄。
D.本文集中体现作者的创作风格:一边用详尽的笔墨描写现实细节,一边用梦幻手法构建文字迷宫,让人在梦幻和现实之间犹疑不定。
14.文章多次提到威尔版的《一千零一夜》,这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15.请结合小说的标题,探究文章的主旨。
参考答案:
1.C 马里诺遭到警察的威胁和警告,是在表演完经过花园的时候,和“马里诺的影子表演缺乏新意,已经让警察感到厌烦了”无关,只是表现这些权贵者的帮凶欺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贫困者的一贯行径。
2.①演艺精湛:能说会道,善于捕捉观众心理,赋予无声的影子以独立的生命;②地位卑微:人前强颜欢笑,依靠表演取悦观众,却遭观众厌弃和警察驱逐;③忍辱负重:为养家糊口而奔走卖艺,却只能独自忍受精神的孤独和痛苦。
3.①小说以马里诺影子表演的玄妙神秘与他在现实生活的平淡无奇相对比,赋予故事情节以戏剧性,有助于吸引读者阅读;②小说以前半部分影子表演的热闹有趣,与后半部分马里诺现实生活的凄凉孤独相对比,有助于增强小说的悲剧感;③小说以饭店内观众对马里诺的冷漠与家人对马里诺的关心相对比,有助于表现世态的冷暖炎凉;④小说以马里诺在观众面前谈笑风生与在家里的茫然失神相对比,有助于深入刻画他性格的复杂性;⑤小说以影子的虚幻与现实生活的真实相对比,有助于增强作品反映现实的力度;⑥小说通过对马里诺在饭店和家里活动状态的对比,表达了作者对底层人民的同情和对社会的批判。
4.C “完全是因为对迪多的遭遇十分同情”错误。除了对迪多的同情外,还有对自己懦弱的掩饰和因无力面对、改变迪多处境而产生的愧疚与不安情绪的宣泄。
5.①“他刹那倒下,仰面朝天,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某个点,好像在等待一个解释”,这一神态上的细节描写表现了被一块弹片插进了右边的大腿骨的迪多难以置信的心理状态。②“干瘦而佝偻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支撑在一对拐上”,这一动作上的细节描写刻画出迪多回到查科时可怜的模样。③“他的脸上混合着恐惧、痛苦和愤怒”“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球场和远处几个正在玩球的少年,目光中满是恨意”,这一神态上的细节描写表现了迪多复杂的内心世界。④“他拄着破旧的双拐,因为用得久,木料已经无比斑驳,底端滑稽地套着一双袜子,就像一双沉默的鞋”,这一细节描写反映了战争给迪多带来的苦难。
6.①“我”是迪多故事的见证者,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能使读者感到真实可信。②以第一人称“我”来叙事,有利于故事情节的推演发展。③以“我”观察小说主人公,将作者的主观认识与“我”的身份相结合,使小说的主题“社会实质关怀缺失,英雄流血又流泪”表达得更深入,情感更真挚。④便于作者更好地抒情、议论,更方便表达自己对迪多的情感态度,更能引发读者深入思考。
7.C “彰显了作者对社会具体问题的思考”表述错误,文章写了一个退休的图书馆员从陌生的《圣经》推销员手里买下了本“沙之书”,沉迷于它的神秘并陷入了对不可知的恐惧,最终把这本书藏在了图书馆的阴暗角落的故事。用《沙之书》象征了无限的时间与空间,暗示了人类在无限之物前的渺小与恐惧,而不是“社会具体问题的思考”。
8.表层含义: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 深层含义:“沙之书” 象征无始无终的时间和无穷无尽的空间。 作用:①情节结构上:既交代了写作对象是“沙之书”,又作为线索,贯穿全文;②主题表达上:《沙之书》象征了无限的时间与空间,暗示了人类在无限之物前的渺小与恐惧。③艺术手法上:比喻的手法生动形象地设置悬念,激发读者阅读兴趣;
9.①人物:传统小说人物形象鲜明,性格突出,而这篇小说淡化人物形象,文中两个人物一个“面目模糊不清”一个只是“单身”,都是不能给人留下鲜明印象的形象。②情节:传统小说围绕人物有鲜明的矛盾冲突,情节一波三折。而这篇小说围绕卖书、买书、迷恋书、恐惧书、藏书。没有人与人的冲突。③环境:传统小说的环境通常有自然环境或社会环境,有揭示人物性格,渲染气氛,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本篇小说环境描写简单,开头结尾,寥寥数语。
10.D “作者意在告诉读者:‘我’和‘他’身处两个时代、两个地点,再次相遇已无可能”错误,作者意在告诉读者: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年轻到年老,思想和认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彼此可能无法理解。
11.①“他”年轻、富有同情心:“我”年老、更加理性。
②“他”富有创新精神,喜欢发明或发现新的隐喻;“我”更传统,喜欢人们的想象力已经接受的隐喻。
③“他”认为“(诗人)不能说假话”,强调写实;“我”认为艺术能超越生活的真实。
12.①老年的博尔赫斯和年轻的博尔赫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同一条长椅上邂逅,通过对话发现彼此是有很多不同的“另一个人”,这个故事完全是虚构的。
②作者通过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人生感悟: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思想和认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这种感悟是真实的具有哲理性的。
③“真实”是“虚构”的基础、源泉;用“虚构”的故事传达“真实”的人生感悟,拉开与现实的距离,使小说具有深刻的思想性。
13.B “在南方酒店里他却因境遇逼迫拿起匕首去迎接挑战”错误,“因境遇逼迫”概括不全面。达尔曼“拿起匕首去迎接挑战”也有性格的因素,文中写到“出于本能的举动使他有进无退,非打斗不可”,可见他的天性中隐含反抗现实的浪漫主义情结,向往外祖父一脉的家世,为姓氏而甘愿以生命为代价一战,以生命为代价追寻自我理想中的人生。
14.①在结构上,作为线索贯穿全文,使得整个文章脉络清晰,结构严谨。
②在情节上,推动情节的发展,是人物命运转折的关键,正是因为迫不及待翻看《一千零一夜》而碰伤了脑袋,不得不去南方的庄园休养,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③在形象上,多次写到威尔版的《一千零一夜》也衬托了胡安 达尔曼性格天性中的浪漫情怀、反叛性格和对理想人生的向往。
15.①对浪漫主义家世的选择与追寻。“南方”是古老传统的象征,是达尔曼向往的理想的生活之地。小说开头写达尔曼经常回忆那些香桉树和那幢已经泛白的红色房子,小说标题暗示这是一个归乡的传奇故事,揭示了达尔曼对浪漫主义家世的选择与追寻。
②对浪漫英雄的理想人生的向往。“南方”从抽象意义上讲,是人渴望追求与到达的理想之境,表达了达尔曼对庸常人生的反叛,对浪漫英雄的理想人生的向往。
③对不容侵犯的尊严的捍卫。“南方”也代表了不畏生死的血性,达尔曼想如果能在旷野上持刀拼杀,死于械斗,也是幸福的,欢乐的;面对“针对他的姓氏”的挑战没有“希望”但也没有“恐惧”,但为了捍卫不容侵犯的尊严,为姓氏而甘愿以生命为代价一战。
④对把控自我命运的渴望。达尔曼选择“被长矛刺死的作战步兵”外祖父留在“南方”的庄园,也表现了人对自我命运选择与把控的渴望和对英雄人生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