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级下册文言文落实讲义:《庄子》故事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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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 九年级下册文言文落实讲义:《庄子》故事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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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目 语文
更新时间 2010-03-08 20: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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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级下册文言文落实讲义:《庄子》故事两则班级:
■文学常识:1.这两则故事均节选自 .《庄子》( )是 及其 的 ,
为 家经典之一。庄子,名 , 时 国蒙人。 家, 家代表人物。
■词句落实: 惠子相梁
惠子 相( )梁,庄子 往 见 之。或 谓 惠子 曰:“庄子 来,欲 代 子 相。”
于是惠子恐,搜 于 国中 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 ( ) ( ),
子 知 之 乎?夫( ) ( ) ( )发 于 南海,而 飞 于 北海,非梧桐 不止,
非 练实 不食,非 ( )泉 不饮。于 是 鸱( ) 得 腐鼠, ( ) ( )过之,
仰 而 视 之 曰:‘吓( )!’今 子 欲 以 子 之 梁国 而 吓 我 邪?”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
庄子 与 惠子 游 于 濠( )梁 之上。庄子 曰:“ ( )鱼 出 游 从 容,
是 鱼 之 乐 也。”惠子 曰:“子 非 鱼,安 知 鱼之乐?”庄子 曰:“子 非 我,
安知 我不知 鱼之乐?”惠子 曰:“我 非 子,固 不 知 子 矣;子 固 非 鱼 也,
子 之 不知 鱼之乐 全 矣!”庄子 曰:“请 循 其 本。子 曰‘汝安知鱼乐’云者,
既 已 知 吾 知 之 而 问 我,我 知 之 濠 上 也。”
■庄子和惠子
庄子,名周,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是继老子之后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著书《庄子》(曾被奉为道家经典《南华经》),与老子并称为“老庄”。
在《庄子》各篇中经常会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惠子。惠子,即惠施,先秦名家学派的代表人物,曾为魏相。其主要思想为“历物十事”,并与桓团、公孙龙等辩者掀起名辩的高潮。对于惠子的博学雄辩,庄子在《庄子·天下》中评价道:“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卒以善辩为名”。后人常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人读书多,学问大,其出处正是“惠施多方,其书五车”。
惠子与庄周友善,二人相互切磋学问,著书立说。《庄子》中多处记载了他们的辩论,如《庄子·秋水》中的濠梁之辩:“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在《庄子·逍遥游》里,惠子认为樗“大而无用”,庄子反驳道:“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庄妻去世后,惠子前去吊唁,却惊奇地发现他一边拍打瓦盆,一边唱歌。惠子很不高兴地批评道:“你不但不哭,居然还在唱歌?”庄子说,并非没有悲伤,但死是无法回避的,既然这是自然规律,为什么还要哭呢?……
尽管他们的思想与主张各不相同,但交情却非同一般。《庄子·徐无鬼》提及“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时,对随从讲到:楚国的郢都有一个人,鼻尖上溅了点白石灰,这层白石灰薄得像苍蝇的翅膀,此人素好洁净,就叫石匠用板斧把它削掉。石匠挥动板斧,一阵风响后就削干净了,鼻子没有丝毫损伤,站立着的郢人依旧面不改色。宋元君听到这件事以后,便招来石匠,说:“也照样为我来试着削一次好吗?”石匠说:“我以前是这样砍削的。但是,让我削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啊!”末了叹道:“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表达了对惠施的怀念,并黯然感叹惠施死后自己没有谈话的对手。其时惠子已逝多年,庄子仍念念不忘。
只是在互为契友的二人间,曾有过一次不和谐,在《庄子·秋水》中记载了这则“惠子相梁”的故事:……
想来庄子的心中多少有些酸楚吧,念旧之举竟遭到知交的无端猜忌,所幸他并不求闻达于诸侯,优游自在地藏身陋巷,汪洋恣肆地渺看世情,“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足见庄子的思想境界。
“死了老婆,放声歌唱”——解读庄子及其人生哲学
中国人的达观有一部分来自于他,来自于距我们2400年的这个我们称作“庄子”的人。纵横生死,豪迈豁达,终其一生,庄子一直对生命严肃而幽默,从未亵渎。这个夜里我翻开他的书,听他用河南口音说“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感到彻骨的凉意。
我不知道庄子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是如何形成的,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位真正的哲学家。他在池塘前问鱼,在墓道里问骷髅,在梦里问翩翩飞临的蝴蝶,他的问题穿过了茫茫的光阴,依然使我们伤透脑筋。他对世界的看法和我们用无数方程解出来的那个结果如此相似,使我们在千载而下依然望着他喜笑颜开,或痛哭流涕,庄子告诉我,这两种表情并无分别。
像哲学一样生存在人间,这也许是庄子对自己的终极认识。他的哲学本源只有一个字:道。道为万有之无。时间和空间,茫茫的宇宙和一生,所有的存在,所有的“有”,都只是“无”。当世间的一切都放在你的面前,你就什么都没有。因为一切都会在刹那间灭失,不,是变化,一个事物不见了,它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这世间,一切都没有消失,所以一切也未曾存在过。死或者生、死在哪里都没有分别,把你挂在树上,你会成为鹰的一部分;把你埋在土里,你就会变成蝼蚁,这无关宏旨。
(一)人和蝴蝶和鱼的故事
这是一个让人类头疼了几千年的问题。庄子有一天睡觉,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双翼飘举,游历花丛,他在花瓣和木叶间大声地笑。醒来之后的庄子如陷浓云:是我作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作梦变成了我?如果是我变成了蝴蝶,为什么我会体会到蝴蝶独有的飞翔之乐?如果蝴蝶作梦变成了庄周,为什么这一切会出现在庄周的记忆里?  这个孤独的梦不可言说。成为中国人心底里永远的浪漫。多年后有个叫李商隐的青衣诗人高唱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的表情无比沧桑。
“鱼们在水里多快乐啊!”庄子穿着自己编的草鞋,站在水边长长叹息。
“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惠施问他。
“咦?”庄子严肃地反问,“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
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永远都是主观的,客观只不过是主观的一种概率。你站在历史之外,可以肯定某些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但如果你站在庄子的池塘边,你会知道,事情本来可以有无穷无尽的选择。
庄子的意念穿越了水和时间,和鱼儿合为一体,水象情人的手缓缓滑过,岸上的庄子在水里无比开心。是的,我知道,游泳是快乐的,岸边的那朵花悄悄绽放,和蜜蜂热烈地亲吻,它也是快乐的,水上的惠施有些忧郁,但他也是快乐的。
“更奇怪了,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是快乐的呢?”惠施生气了。
“我知道,”庄子在水底搂着那条鱼笑道,“我知道,不要和我辩论,我知道你是快乐的。”
因为知觉。因为感受。“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我知道,所以我反而忘记了我知道些什么,我是如何知道的。
世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要它如此。如果它不如此我就不能站在这里观察它。我是世间的公理,永不被证伪。
不要说是对还是错,这是哲学。
(二)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们珍惜生命,是因为生命里有死亡。
我们珍重爱情,是因为爱情会变成背叛。
可是,你珍重了,就会不死吗?爱情就会永恒吗?
庄子说:“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形也;生者,假借也。”
生命是我们在这世间暂时借用的一个躯壳,不可以滥用,我们迟早要将自己交还给冥冥中的那个神祗。你和这躯壳所拥有的一切,最终都会象水一样蒸发,象河流一样远走,象梦一样无可追寻。你珍惜或是挥霍,不足以改变这个结局。窃钩者人诛,窃国者天诛,没有分别。庄子在2400年前忧伤地沉思:那么,思考或者不思考,有区别吗?有我或者无我,在宇宙最高处的那尊神看来,有什么不同?
当然庄子是无神论者,但我相信,当他面对浩浩长空,面对生死离散,他一定会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一条鱼摇着尾巴游来,乞求庄子的爱情,庄子敲敲鱼的脑袋,告诉它:你拥有,就会失去。你若没有生的快乐,就不会有死的痛苦。所以拥有就是失去,死就是生。相濡以沫,最终还是要在光阴中彼此迷失。我们为什么走那么多弯路呢?结局清清楚楚地摆在前面,它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抵达。
他告诉鱼:你还是回海里去吧,江长湖宽,生命只是一场体验。
老婆在他的臂弯中死了。千千万万年,造化安排的这一次绝无仅有的相逢结束了。
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劝告儿子要读书,还在用树叶和红薯煮粥。庄子看着她渐冷的面孔微笑,他放下妻子,在宋国的街市中敲着盆大声歌唱。
“你怎么了?”有人问。
“哦,我的老婆死了。”他说,继续歌唱。
庄子望向天空。云朵在头上不停变幻,太阳散发出美丽的光辉,他看见死去的妻子正在慢慢扩散,变成云,变成泥土,变成阳光,变成包围自己的空气。
“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噍然随而哭之,是不通命也。”
庄子喃喃地说,妻子睡在天地的大屋子里,她即将永恒,她再也不会有穷苦和疼痛,这是她的归宿,人人都有这样一个归宿,所以我要为她庆贺。
数千年的光阴如飞鸟一样落在他的头上,他霎那间明白了生命的道理,死一直隐藏在生之中,死去也就意味着得到永生。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得“道”,因为人有知觉、有形状、有质量。只有死去才可以。他在宇宙的最远处看着自己微笑。
(三)在权贵的冷眼中桀骜不驯
终庄子一生,他始终对自己忠诚。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穿行帝阙,向王候亮出宝剑;他和林间的枯骨、河里的渔夫结成朋友,向飞鸟和青草深情凝视。他在向人借钱的时候依然不放弃骨子里的骄傲——你可以不借给我,但你不能欺骗我,他笑笑说,鱼渴的时候,你只要给他一口水就行了,不用引来大海。
庄子的哲学似乎和鱼很有缘份,这让我们闻到喷香的海鲜味道,而不象孔子有腐烂的气息。
他从骨头里藐视金钱和名位。挤脓的得一辆车,舔痔疮的得五辆车,你有这么多车,给当官的舔了几次痔疮?读这种书让人感觉暑汗顿消,两腋生风。
他自己编草鞋换米,我想他编草鞋的时候嘴里一定还哼着风雅颂的小曲儿,心中无比自豪,出将入相又怎么样?堂呼阶应、起居八座又怎么样?如果人有了精神上不朽的追求,那么物质只不过是猫头鹰嘴里腐烂的老腐尸体。
“不要跟我说当官的事!”他捂上了耳朵,“与其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
我是一只乌龟,你还是让我在泥里艰难的爬动吧,这样我就能用更多时间来关怀世界,关怀我自己。
庄子留给我们的,只是三十三篇短文,鲁迅说他“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我感到很开心。
当然我们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他的衣角,他的精神和思想,还在高天之上,俯瞰着众生沉默不语。
庄子及其哲学 孙以楷
我们还应当进一步探索庄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哲学思想?又应当怎样予以正确地评价?
我认为,应当从庄子所处的时代,他的政治倾向、生活态度、阶级出身和其思想渊源这几个方面来进行考察、剖析。
先看庄子所处的时代。庄子的生卒年,历史无明文记载,据马叙伦先生《庄子年表》的考证,是生于周烈王七年(公元前369年),卒于周赧王二十九年(公元前286年),与孟子同时。庄子所处的时代正当极其动乱的战国之世的中期,是战争最为频仍而统治者又最为骄横的时代,其时思想界又混乱不堪,儒、墨二家既各行其是,又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再加上公孙龙等的诡辩,愈益使人迷乱而莫知所从。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庄子家乡宋国的情况。宋国为殷微子封地,是一个腐朽的领主制国家,庄子的大半生处于宋王偃时期,而宋王偃又是战国有名的暴君,最为荒淫无道,残杀成性。在他攻袭、撵走其兄剔成自立为君之后,对外与齐、楚、魏三国为敌,对内沉迷酒色,不纳忠言,群臣有敢于劝谏的往往被他射死,他还经常用箭射一个悬挂着的盛血的皮囊,以流血为乐,名曰“射天”,诸侯皆以桀、纣目之,最后激起各国的公愤。齐国联合魏、楚二国攻杀了宋王偃,灭亡了宋国。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国家,当然不会不对庄子的思想产生较大的影响,何况还有其他的种种因素呢。
其次,看看庄子的政治倾向、生活态度及其阶级出身。关于庄子的政治倾向,有以下几个方面:(一)他对社会的黑暗和统治者的污浊寄予了很大的愤慨,已见前面对庄子处世哲学的分析。(二)他除了一度做过漆园吏这个小官以外,对宋国领主统治集团是抱着反对与仇视的态度的,他把宋国的黑暗政治比作甚于“九重之渊”,把宋王偃比作甚于凶猛的“骊龙”,他还讽喻那些“昏上乱相”的当权者和迎合统治者的谄佞之徒曹商之流。(三)他攻击儒、墨,批评当世宿学。(四)后来他也不愿出仕,不愿做大官,毅然拒绝楚威王“许以为相”的厚币重聘,宁可“游戏污渎之中以自快”,而不愿受统治者的羁束。王先谦说庄子“辩多而情激,岂真忘是非哉”,这话基本上是对的。庄子讲要忘记是非,实际上嫉恶如仇,大是大非分得极其清楚,观点也很明确,不过出之以轻松的笔墨,于平淡中抒其激情而已。庄子事实上是一个富有正义感,既不屈从统治者而又穷得有志气的风骨凛然的清介之士。关于庄子的生活态度,固然有消极悲观的一面,但也有积极乐观的一面,他不仅以愤世嫉邪的心情和嬉笑怒骂的态度去评论现实,而且他的不少寓言如《不龟手之药》《庖丁解牛》《支离疏忘形》等所描写刻画的都是劳动人民的形象,这就说明他对劳动比较熟悉,对人民也有一定的感情,否则怎么能写出这些通过劳动生活阐发哲理的作品出来。荀子认为庄子“猾稽乱俗”,不正好证明他关心人民的事情吗?也正是由于庄子这种态度的影响,他的后学才能写出在封建社会中绝无仅有的通过寓言以批判统治阶级、颂扬农奴起义的《箧》《盗跖》等著名篇章来。关于庄子的阶级出身,史书亦无明文记载,《史记》和《庄子》外、杂篇所录只有以下几条:“周尝为蒙漆园吏”;“庄周家贫,往往贷粟于监河侯”;“庄子钓于濮水”;“庄子衣大布而补之,正系履而过魏王”;“处穷闾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外、杂篇虽系庄子弟子及其后学所著,史料价值不高,但这些有关庄子生活的资料却应是基本可信的,因为这是在写他们的老师,他们这一学派的创始人,至多有所夸张,而不可能过于失真。从这些简略的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出,庄子只是一个做过小官吏、家境贫困的穷知识分子,毫无其他之可言。
再次,看看庄子的思想渊源。庄子的思想渊源于老子,司马迁曾指出,“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但是他不仅继承而且发展了老子“天道无为而自然”的思想,无论就理论的丰盈以及研究的深度与广度来说,庄子都比老子高明。而且,庄子的学识也极渊博,“于学无所不”,因此,《老子》只类似一首长篇哲理诗,而庄子的文章则是洋洋洒洒的哲学长篇,已然形成专题论文的风格了。
总括以上的分析,可以得出下面几点看法:
(一)庄子是一个身处乱世,博学多才,家境贫寒而又有志节的知识分子。
(二)庄子服膺老子学说,继承与发展了老子关于“天道无为而自然”的哲学思想。他不赞成儒、墨二家,尤其与儒家的仁义学说格格不入;他也知道儒、墨大行其道而终于无所施其伎,而他自己仕途既不得意,不为王公大人所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新路子。于是,只好一方面隐居不仕,拒绝与统治者合作,关闭在自己的“自由”的小天地里,另一方面著书立说,培养学生,阐述哲理,发挥老子的“无为”之道来奉劝君主少做一点坏事,人民少惹一点是非。
(三)庄子的内心充满着矛盾,他的哲学思想是作为一个因愤慨之极由积极用世而走向消极应世之心理转变的古代知识分子的特性所使然的:正是由于他不是领主贵族,生活比较清贫,所以能够接触下层,深入实际,对社会生活和自然现象有深刻的观察和体会;正是由于他最终走向消极,所以他的哲学思想的基本倾向是唯心主义的,而其核心则主要是讲人在乱世中怎样才能全身保性,不为物累;也正是由于他原有用世之志,后来也是愤慨已极,无可奈何,所以在谈哲理时常常流露愤世嫉邪之议,抨击社会的污浊和统治者的罪行,来寄托、抒写他的心声,而形成其思想中的积极因素。林云铭说:“庄子似个绝不近情的人,任他贤圣帝王,矢口便骂,眼大如许;又似个最近情的人,世间里巷、家庭之常,工技屠宰之术,离合悲欢之态,笔笔写出,心细如许。”胡文英说:“庄子眼极冷,心肠最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无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还不失为比较全面、比较深刻的见解。
■参考译文
1.惠子相梁
惠施做了梁国的国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惠施说:“庄子到梁国来,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庄子前去见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你知道吗?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鸟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吓’的怒斥声。现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吧?”
2.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
庄子与惠施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白鱼在河水中游得多么悠闲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施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施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本来就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是可以肯定的!”庄子说:“请从我们最初的话题说起。你说‘你哪儿知道鱼快乐’的话,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知道鱼快乐而在问我。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
语出《庄子》的成语典故
望洋兴叹——出处:《庄子·秋水》原文:河伯到了海边:“望洋向若而叹”。
释义:原指看到人家的伟大,才感到自己的渺小。现喻做事力量不够或缺乏条件而感到无可奈何。
朝三暮四——出处:《庄子·齐物论》原文:狙公赋茅,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
释义:原指仅改变形式而不改变内容。后指变化无常。
薪火相传——出处:《庄子·养生主》原文:“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释义:柴虽燃尽,火种仍留传。喻师父传业于弟子,一代代地传下去。
探骊得珠——出处:《庄子·列御寇》原文:“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
释义:原指抓住机会获得成功,后演变为善于抓住要点。
越俎代庖——出处:《庄子·逍遥游》原文:“庖人虽不治疱,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释义:喻超出自己的职责,越权办事或包办代替。
螳臂当车——出处:《庄子·人间世》原文:“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释义:喻自不量力,招致失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出处:《庄子·山木》原文:“……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
释义:喻目光短浅,只想到算计别人,没想到别人在算计他。
屠龙之技——出处:《庄子·列御寇》原文:“朱平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释义:喻技术虽高,但无实用。
以强凌弱——出处:《庄子·盗跖》原文:“自是以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
释义:仗着自己强大就欺侮弱者。
运斤成风——出处:《庄子·徐无鬼》原文:“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万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
释义:喻手法纯熟,技术高超。
庄周梦蝶——出处:《庄子·齐物论》原文:“昔日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释义: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亦真亦幻。
捉襟见肘——出处:《庄子·让王》——原文:“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襟而肘见,纳履而踵决。”
释义:喻顾此失彼,穷于应付。
扶摇直上、鹏程万里——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御风而行——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越俎代庖——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大相迳庭、不近人情——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
肌肤胜雪——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形如槁木——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大言炎炎——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朝三暮四——狙公赋芧,曰:『朝三而莫四。』众狙皆怒。
游刃有余——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余地矣。
踌躇满志——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旁门左道——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盗亦有道——故跖之徒问跖曰:「盗亦有道乎?」
唇亡齿寒——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
人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
独来独往——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
善始善终——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莫逆之交——四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为友。
唯命之从——父母於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
冥冥之中——冥冥之中,独见晓焉。
勃然作色——谓己道人,则勃然作色。
虚与委蛇——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不徐不疾、得心应手——斲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应於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於其间。
相濡以沫——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
吐故纳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
见笑大方——吾非至於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
井蛙之见——井蛙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
夜以继日——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
何罪之有——然且不免於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
君子之交淡若水——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亦步亦趋——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哀莫大於心死——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失之交臂——吾终身与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
不知天高地厚——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
化腐朽为神奇——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无所不在——庄子曰:「无所不在。」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於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捉襟见肘——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
分庭抗礼——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夫子犹有倨敖之容。
变化无常——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
大同小异——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
叶公好龙——叶公子高之好龙,雕文画之,天龙闻而示之,窥头于匾,施尾于堂,叶公见之,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其似龙非龙也。
对牛弹琴——庄子郭象注:“是犹对牛鼓簧耳。”
能者多劳——巧者劳而智者忧。
小巫见大巫——小巫见大巫,拔茅而起,此其终身弗如也。
支离破碎——夫支离其形者。
每况愈下——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正获之问于监市履也,每下愈况。 沉鱼落雁——毛嫱丽姬,人自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
永恒的乡愁 鲍鹏山
庄子……著书十余万言,大抵寓言,人物土地皆空无事实,而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鲁迅《汉文学史纲要》
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吴文英《庄子独见·论略》

在先秦士人中,庄子是很独特的一位。我认为当时沸沸扬扬色彩斑斓的文士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像苏秦、张仪,唯利禄是求,无什么情操与价值标准,只要有官做,能富贵,既可悬头于梁刺股以锥,也可以朝秦暮楚,卖友求荣。而他们中的走运者最终也进入了实际的政治生活,成为统治者中的一员。合纵连横,权倾朝野,名满天下。《孟子》中载景春对孟子的话说:“公孙衍、张仪难道不确实是大丈夫吗 他们一怒诸侯便恐惧,他们安居不动,天下也就安定无事”,可见他们的显赫与威风。纵约长苏秦“位尊而多金”,风度翩翩地来往于六国之间,身兼六国相任,皮包中装着六国的相印,碰碰撞撞地作着舒心的响声,连他的父母都洒扫而郊迎三十里了。
一部《战国策》说尽这些人杠杆天下之势。这颇使第二类人如孟子者满腹酸醋。孔墨孟荀等人,有自己的哲学,有自己的价值观,并坚持不放如同身家性命,且还负有一种“有道则出,无道则隐”的气节,故而也就只能常常不得志,常常对诸侯发牢骚,对第一类人吹冷风了。他们暗中羡慕第一类人,却又只能冷眼旁观,眼看着人家把天下闹得动荡不安、沸反盈天又一塌糊涂,而自己的呼声愈来愈被淹没了,愈来愈受诸侯的白眼了,便只好退回房里,把满腔不平和才气都写在竹简上,给后世留下一篇篇好文章。
但以上两类人虽有大区别,亦有大相同,他们都热衷于都市生活,喜欢在人群中出风头、抢镜头。孔子在野外的时间不少,并且也颇受苦难磨练,但他那辆常由他自己执鞭驾驶的在阡陌间奔驰扬尘的车马,其辙印是直通城市,且直通诸侯的官邸的;孟子一生足迹不出齐稷下、魏大梁和滕文公的衙门;韩非出身韩国贵公子,更是自小在闹市中厮混;墨子呢 他出身“贱人”,但他也是城市中的手工业者,并且他的主要活动是以城市及诸侯这个背景展开的。另外,这些人还汲汲于从“治于人”变为“治人”,并津津于研究如何“治人”。由此,以上两类人都是“城市文化”的代表,是热闹场中的人物。
而第三类,除了一些在历史典籍中忽隐忽现扑朔迷离的隐者外,有大著作大人格且以大背影遮挡后世的,就只有我现在要写的这位表情古怪的冷嘲大家庄周先生了。当别人在都市中热闹得沸反盈天争执得不可开交时,他独自远远地站在野外冷笑,而当有人注意他时,他又背过身去,直走到江湖的迷蒙中去了,让我们只有对着他消逝的方向发呆。
他是乡野文化的代表,他的作品充满野味,且有一种湿漉漉的水的韵味,如遍地野花,在晨风中摇曳多姿,仪态万方,神韵天成。如果说孔孟荀韩的著作中多的是社会意象或概念,充斥着令人生厌的礼呀、仁呀、忠恕呀、战争呀、君臣呀的话,那么他的著作中却是令人心脾开张的新世界,一派自然的天籁。这里生活着的是令人无限景仰的大鹏,怒气冲冲的挡车的螳螂,自得其乐的斥,以及在河中喝得肚皮溜圆的鼹鼠,这些自然意象构成了他著作中独特的魅力。
他一生没有在大都市里混迹过,官也只做到漆园小吏,大概比现在的乡长还小──并且决没有贪污索贿。所以他不但没有大宗遗产留给儿孙,便是他自己,也穷得向监河侯借粮。监河侯知道这位庄先生借得起还不起,就巧妙地拒绝了。后来他便只好以打草鞋为生。据他的一位穷同乡──不过后来发了迹──“一晤万乘之主而益车百乘”的曹商的话,当曹商从秦王那里得到一百辆车的赏赐,高尘飞扬地回乡炫耀于庄子时,他见到的庄子已穷得“槁项黄馘”──脖子干枯而皴,面皮削瘦而黄了。不过此时庄子的智慧与幽默还依旧焕发且锐利无比,使得这位曹商先生反显龌龊了。他含蓄而尖刻地讥刺曹商舔了秦王股沟中长脓的痔疮,这种讥刺后来成了中国民间讥嘲拍马者的成语。
庄子的乡野文化特征及其挨饿本色,都是先秦其他学子所没有的。比如孔子,假如他真的“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也”,他也有三千块腊肉了。所以他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要切大小相同的正方形,再加上生姜细细炖烂,这才下箸。而且酒量特大,一般是喝不到失态的地步的。孟子呢 带着他的众多门徒在齐宣王那里一面大吃大喝,一面又发“君子远庖厨”以及“万物皆备于我”的既清高又潇洒的言论,齐宣王甚至要给他在国都正中盖别墅,再用万钟谷禄来养他的弟子哩。由此可见,庄子的独特,挨饿本色村夫家相是其一。
不过这里得交代一句,庄子并不是没有城市户口,不愿在城市里做盲流才住乡下的──他本来至少可以到城市开一个鞋店,干干个体经济,说不定还能暴发──庄子之住乡下,乃是他死心塌地的选择。楚王曾派人去请他,说愿意以天下相烦,客气得很,但此时庄子正专心致志地在濮水上钓鱼,眼神直盯着水面上的闲逸的浮子,没有理会这飞黄腾达的机遇,冷冷地把使者打发走了。而他自己像个真正自由的野田之龟,弋尾于涂,虽则不如孔孟炫赫与实惠,却其乐无穷。他的这种心境实在是人类心灵的花朵,永远在乡村野外幽芳独放,一尘不染,诱引着厌倦城市生活的人们。
庄子的第二个独特之处在于,他是先秦诸子中惟一不对帝王说话而对我们这些平常人说话的人。当别人都在对着诸侯不甚耐烦的耳朵喋喋不休地说着如何如何“治人”的时候,庄子转过身来,恳切而激动地告诉我们如何自救与解脱,如何在一片混乱中保持心灵的安宁与清净,如何在丑恶世界中保持住内心的自尊自爱,不为时势左右而无所适从,丧失本性,以及如何在“无逃乎天地之间”的险恶中“游刃有余”地养生,以尽天年。无疑,他是较为亲切的。吕思勉1《先秦学术概论》说庄子哲学“专在破执”,可谓一语道破,很多我们执著不放孜孜以求的所谓价值,到底对我们心灵有什么好处呢 “破执”后来是佛教的特色,难怪《庄子》一书被后世的道教徒称为《南华真经》而与佛教抗衡呢。

庄子也寂寞。他和名声赫赫的孟轲是同时代人,并且两人还有共同的朋友(比如梁惠王),但孟子的著作中没有提到庄子,庄子也没有提到孟子,可见他与世隔绝得多么严重。我是常常为此感到遗憾的,老子与孔子据说是相见过的,并且有些抵牾,但这两人都不善辩论,没有留下太精彩的对话,一个朴拙深厚,长者风度,言简意赅;一个彬彬有礼,温良谦让,立论中庸。两个平和的人在一起,是不大能有趣味的。但庄子和孟子就不一样了,若他俩能相见,一样的傲慢与偏见,一样的激情浩荡,那该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孟子是当时的辩论高手,这方面名满天下,以“好辩”著称;庄子呢 言语文章汪洋恣肆,一泻千里。况且这两人,一个执逻辑利器,无敌不摧,无坚不克;一个肆诗性智慧,浩浩荡荡,大气包容;一人力拒杨墨,一人终身剽剥2孔子之道。这两人若能相见,会在历史的原野上战成甚番气候!会有多少好看的文章传世!
哲学乃是智慧的对话或碰撞。当时两位最了不起的哲学家却如此隔膜,实在叫人费解。梁惠王被李贽3贬讽,说其资质太差,我看真有这么回事,不然,他怎么不知道引见孟庄两位呢
庄子一生中,惟一的朋友是惠施,这两人中间有不少争论。总的来说,惠施现实,讲实证,恪守物我界限;庄子玄想,讲悟性,力主物我贯通。因此,惠施讽刺说庄子的言论大而无当,所以为人所弃;庄子反唇相讥,说惠子被茅塞堵心,不知天外有天,固执无知。这两人生前有猜疑,并不十分友好,惠子疑心庄子要抢他相位,庄子则刻薄地说惠子是视腐鼠为美餐的鹞鹰。但惠子死后,庄子却十分悲伤,在惠子墓前唏嘘难禁,以“郢人失质”为喻,痛吊这位老对手。因为除惠子外,再无人与他辩论阐发了。这也可见他当时的寂寞心境。
另外,如果不怕别人指我为偏激的话,我还认为,在先秦诸子中,就其著作所讨论的范围和深度而言,真能称得上为哲学著作的,除了《老子》,也只有《庄子》了。试平心想一想,《孟子》中除了论“人性”的几节有哲学意味外,其他的不都是在谈政治甚至政策吗

毫无疑问的,先秦诸子中,庄子最有魅力。当庄周先生对炙手可热的暴发户们──他当着梁惠王的面直指为“昏君乱相”──投以轻蔑的一哂,并把他的超人的智慧转向对人的生存状态的研究时,他就魅力无穷了。他给我们指出了人生中的无数尴尬,“无逃乎天地之间”的窘迫以及我们心智上的种种迷障,我们在他的嘲弄面前面红耳赤却又处处豁然。当他唱着:“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郗曲,无伤吾足4。”(带刺的迷阳草啊迷阳草,不要挡住我的路,不要伤了我的脚,我已经在绕着弯儿走了!)时,我们会马上想到自身常有的人生触觉──而这时,他简直就是我们的知心了!他知道我们的怨怒以及求和而不能的委屈,他的魅力真正地动人肺腑。
我总觉得,虽然《论语》中有孔子的形象,《孟子》中有孟轲的形象,但都不及《庄子》中庄子的形象来得有魅力──我坦率地承认,我最尊敬孔子,最同情韩非子,但我最热爱庄子。我曾说庄子是表情古怪的,这是因为我无法想像他的形象。孔子似乎是一贯严正而间或幽默的;孟子是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韩非子是怀才不遇冷峻孤单的;但庄子呢 他的表情太丰富了,一会儿是尖锐无比的人生解剖师;一会儿又是沉湎往事的诗人;一会儿是濮水上的泛舟者、闲钓者;一会儿又是土屋前闲坐无聊的穷汉;有时他去远游,有时他又安坐家中洋洋洒洒地记录着他的思想──我们确实无法界定他的形象,他太丰富,太浪漫,太抒情,太不拘一格,或者说,有时他太出格。同时他又行踪不定。我们可以对孔子的行踪了如指掌,孟子、韩非子也一样,我们知道他们在哪里求学,然后又在哪里求用,我们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他们或等他们。但对庄子,我们只有张皇四顾,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从江湖上传来的他的消息总是云遮雾障,且他是一个充满去意的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像老子一样一去渺然呢……
我寻求庄子魅力的秘密已有多年,现在我愈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我认为,庄子的魅力就在于他的激情与超脱,两者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大凡一般人在激情与超脱之间只能取其一,并已显难得,而庄子却能熔铸而兼之──从超脱上讲,没有人能像庄子那样藐视一切,漠视一切,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并嗤之以鼻,当这种时候,他站在世界的对面打量着,打量着这个庞大丰富的对手,但他最终发现这个世界微不足道如草芥,虚张声势如小丑,于是他背身就走了,深愧来到这里。这时,他的灵魂确实已飘然远去,去了那“无何有之乡”,只有他憔悴的身影仍在人间伶仃而孤傲,如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
但是,他又能在如此超脱与轻蔑时,表现出充沛的激情而无一丝的尖酸(试问谁能做到这一点 )──因此,同样的,没有谁能像他那样热爱一切,充满激情地对我们谈论一切了!他使万物都具有了灵性,或者说具备了感动人心的诗性,他使鬼魂、神灵以及种种动物、植物甚至土偶桃梗都栩栩如生地对我们说话──他简直就是点化万物的巫卜!他在蔑视与摒弃这个世界时,又使这个世界如此的生机勃勃,意趣盎然,充满诗性光辉!于是我们感到,他与这个世界做了最长久的厮守,故而有了最绵缈的缠绵!这时,我们看到他对这个世界像对待一个久已失去昔日风采的旧恋人,那种既恼又怜且遮掩的丰富神情简直使我无所适从。在极端的蔑视里有极端细致的体察与回忆,在极端的怜惜里有极端的失望与无奈。这当然归源于庄子超人的理智与心灵:他的理智时刻像哲人那样的清醒,如蛇行草上,不粘不滞,寒气渗透又敏锐无比;他的心灵却无时不像诗人那样沉醉,如鸽立檐间,不怨不怒,怜悯四溢而柔情万种。他当众把一切都掷在脚下,作践给我们看,并遏止不住地冷笑;而当众人散去,他又收拾起这一切,把它们拥在胸前,独自失声痛哭。他不就是这样恣肆怪诞、汪洋浪漫吗 一路挥洒着他的天才、激情与痛苦,在那个受了伤的时代,还有谁比他抚摸伤口的姿势更令人难以忘怀呢 还有谁的著作像他那样,纯是一片弥漫开去的天才、激情、甚至热血呢
所以,别人写文章是为了哲学,为了政治,为了争辩甚或为了富贵,庄子写文章似乎只为了打发他的天才,打发一个天才谪居混乱流血的人间时的那种无聊漫长的时光。对人间苦难的深重怜悯压迫着他,使他不得不对人间有所作为、有所供奉。虽然他充满去意并且认定人间只是短暂的逆旅。才华是人生之累,它往往带给人双重压迫。
首先,越趋近天才,便愈能感觉到天人之际的悲哀,这种形而上的悲哀是致命的毒液,并无人间的良药可解,“天乎!人乎!”“人不胜天久矣!”庄子曾这样感喟,可见他曾如何地挣扎解脱而又终于认命。同时,在险恶的人生中,才华还会引起像妒嫉、排挤等等的无聊至极的陷害。只要这个社会以平庸为平衡,那么这种厄运便永不可免。庄子是个体经营,又独居乡野,不与人争权夺利,用韩愈的话说,是属于“疏远又不与同其利者”,所以他倒不怕这些。
但他身处乱世,深知“膏火自煎,山木自寇”的道理,况他木秀于林,总能预先感受到一些不祥的风声,所以他说他要处于“才与不才之间”,这是在险恶中生出的智慧。但也更需要能在刀丛中赤足跳舞的技巧。他于学无所不窥,但真正令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是他的汪洋天才。我有时在陇海线上驰过河南商丘地段时,在车窗中望着这一片近乎贫瘠的土地,是常常讶然这片土地的内在生育力的。或许她贡献出一个庄周时已倾尽地力了,才显得如此的寒伧 但我相信,庄子已使这片土地神秘而神圣,无尚光荣。
商丘的庄周把他得之于造化的天才及痛苦转化为汹涌而出的智慧,庄子的见解与其说是知识、哲理或逻辑,毋宁说是智慧,是层出不穷的智慧。这种真哲人的气质令我心仪不已。真的哲人,大智慧的人,在面对世界时是并不吃力的,相反地,倒是轻松自如得心应手。谁能像他那样用微笑来面对丑恶 而这微笑,只是轻微的一丝,不易察觉地掠过他的脸,便如炎阳照雪,那些丑陋便悄然融化,而那些涂抹得完美厚实的凶恶,也就狼狈地原形毕露了。
我仅举一例。我们知道他是反对战争的,这种兼并而致的统一往往不过是统治者的权欲而已,人民并不认为只要统一,宁愿生活在像嬴政那样的暴政之下。但庄子对此并不像墨子那样辛苦而急切,也不像孟子那样愤怒而失态,他只微微一笑,给人们说了一个故事,显出大智慧在面对丑恶世界时所能有的从容与最使人忍俊不禁的平淡。他说:“你们知道那寸许长短的迟缓、丑陋、肮脏的蜗牛吗 别看它微不足道,它身上寄生着很认真的寸土不让的生灵呢,有一个在蜗牛左角立国的国家,叫触氏;一个在蜗牛右角立国的国家,叫蛮氏,这两国有一天为了争夺土地而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了,战争的结果是伏尸百万,战胜的一方追逐失败的一方,竟旬又五日而后返,整整十五天才回来!”──还有比这更让人辛辣难忍的幽默吗 还有比这更高明的寸金杀人的技巧吗
他经常踟躇乡野,在田坎、水堤以及湿漉漉的树林里颇有兴趣地研究各种小东西,跳的,蹦的,爬的,蠕动的,有足的,无足的,观察仔细,极度耐心,孜孜不倦。欢欢喜喜如一个老顽童,而他研究这类小东西的执著认真煞有介事却不亚于孔孟之研究君王大臣。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蜗牛,他更知道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的辩证关系,他实际上是充满恶意地把人间的价值、利益等等掷到那黏乎乎的蜗牛角上了!然后,像所有导演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看着别人出丑卖乖,他不动声色地袖手旁观,有时又掩口而笑。──我由此领悟,真的高手击败对手不过是微微一笑!但这种挟泰山以超北海的雍容气度又岂是常人所能具有的呢

织草鞋的庄周神情枯淡,不疾不徐。但我相信他此时的精神正在那九万里的高空,青天在背,人世在俯。他是江湖上人,他就从水中孕育出那超越尘埃的大鸟,横空绝世,惊世骇俗。逍遥而游的大鹏在九万里高空独来独往,那种俯视人生之态势,莫之夭阏之洒脱,那份孤独与骄傲,确实让儒家所蝇营狗苟的功名利禄黯然失色。我是常常能感受到儒家强作的严正在庄子的略带滑稽的微笑面前的尴尬与不安的。儒家坐稳了国教的高椅,用铁的原则规范所有的行为甚至思想,煊赫威严,神圣难犯。但它难免芒刺在背:一个杀手在野外游荡着,并且以超出的智慧,使它束手无策。
我不能避开庄子的人格不谈。在先秦,我认为主要有五种人格理想:墨子的苦行侠人格,赴汤蹈火,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杨朱的贵我人格,绝对自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孟子的大丈夫人格,锋芒毕露,正义在胸;荀子的君子式人格,平和公正,循规蹈矩;再一种便是庄子式的人格了:独来独往,不吝去留,若垂天之云,悠悠往来聚散,在一种远离的姿态中显出格外的美丽与洒脱。虽然后来荀子式的人格遍布天下,那种带有老人和妇人特征的思维方式及性格几成民族性格,我依然敬仰墨子尊重杨朱,佩服孟轲而心仪庄周。没有人愿意为天下自苦如墨子,也没有人敢于为个人自私如杨朱,更没有人敢在专制的社会里学孟夫子,学庄子的遁世无闻也极难。正因为这样,才显得凤毛鳞角,才显出大勇气,大人格,大精神。
这里不谈别人,只谈庄周,当庄子唱着“一而不党”的调子从我们身边掉臂而过时,我们不能不感到“于我心有戚戚焉”。他是在瓦解铁板一块举手措足都强求一律的政治。况且我们在人群之中感到多少孔子所津津乐道的“恕”了呢 孔孟都讲德、行,但这种建立在人群中的德行,不是往往“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吗 不是有很多人为他的高尚的道德而付出代价,更有一些人又大获其卑鄙的好处吗 我倒并不是反对人群,但人群中如不给个人以选择自己行为与思想的自由,这人群就不值得留恋,还不如“一而不党”,没麻烦。
孔子讲“己欲达而达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很重要的潜台词,那就是他认为人性是一致的,有共同的趋鹜与规避,因而也就可能有一种大家共同接受的标准原则来统一人们的追求和幸福感。于是“礼”就出现了,它既像它所许诺的那样,是对人群幸福的保障,也是对异端进行起诉和惩罚的根据。这便使得儒家文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专制意味。
庄子呢 他对此冷笑:怎么能断定你厌恶的不正好是我希求的呢 怎么能断定你希求的不正好是我厌恶的呢 我与你既然是不同的个体,为什么不能有不同的个性与趣味呢 为什么不能有不同的思想与志向呢 凭什么一定要统一它们呢 统一它们到底是为了谁的利益呢 有足够的道德依据吗 天下有不易的人人喜爱的“正味”“正色”“正处”吗 在《齐物论》中,他证明的就是万物的差异性与不完美性,从而论证世间万物的平等并存关系,否定了儒家的“礼”。他真个是专制政治与专制思想的死对头,又是难以制服的对手,他游荡江湖,我行我素,独持偏见,一意孤行,在历史的擂台上飘然落定,使腐儒不寒而栗。
如果儒家坚持要求个人削平个性,适应社会,认为完美的个性就是无我地奉献给社会;那么庄子则要求社会适应个人,他坚定不移地认为,假如一个社会是道德的、合理的、正义的,是生机勃勃的而不是僵死的,那么这个社会就必须尽可能地为个体提供自由与发展的条件。同样,个体能否感到自由与幸福,能否有充分的权力表明自己的思想与意愿而不受到暴虐,是这个社会存在的最终道德历史依据。
庄子就在他乡下的土屋中一厢情愿地充满理想主义色彩地炮制出这一套反对“城市规则”的纲领,他是自由个体经营者,当然反对井田制,未开阡陌之前的随意种植与收获很合他的心意。但他的这些天才的漫无王法的纲领,使得宣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专制君王大为气馁与不安,也使得儒家的卫道者们在历史的每一时期都对此劳神竭虑又无可奈何,甚至在开明的唐朝,不也有韩愈反对他吗 要求“文以载道”并且不惮为师以便“传道授业解惑”的韩老师,在排斥佛老时的专制面孔以及那种真理在握的自我感觉就很让人反感。

但是,庄子留恋的已经失去,他所向往的又迟迟不能到来。诺瓦利斯说,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从庄子那里,我们知道了这种致命的乡愁与致命的寻找,他的哲学就是对失去的家园的怀念。而他自己,也在时时眺望着故乡,计算着回归的日子。人间的世界不过是逆旅,而这世界又是多么的贫乏、混乱,无诗意无色彩啊!所以,当他的老妻死了时,他击缶而歌,送她回到“故乡”。现在,寄寓土屋的旅人只他一个了,他可能更加自由,但也更加无聊与落拓了。“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5。”(你已返回故乡了,而我还要寄寓人形之内,在这人间羁旅啊)──这孟子反、子琴张二人在朋友子桑户灵前的悲歌,就是庄子对人间满怀倦意的流露。“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6!”(我怎么能知道悦生不是一种迷惑呢 我怎么能知道恶死不是就像顽童离家不知归去一样呢!)
庄子疲倦了,他已经不胜乡愁了。对着永恒消失的故乡,他只能对着落日唱着永恒的恋歌,不再希冀安居;对着被眼泪和血充满的历史之河,他长歌当哭,这是怎样的忧伤绝伦的调子啊。他唱着,掉头不顾了。他一生都浪迹在帝王们找不到他的江湖上,在流浪结束的时候,他走向了永恒,走进了我们代代血脉相传的记忆。是的,他大树长青,永垂不朽,而他的思想则正如他自己的话所说:“薪尽火传,不知其尽”7。
【注】:
1.吕思勉:(1884—1957)江苏常州人,史学家。
2.剽剥:攻击。
3.李贽(1527—1602))泉州晋江(现在福建泉州)人,原名载贽,号卓吾、宏甫、笃吾,温凌居士、百泉居士。明代思想家、戏曲理论家。
4.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郗曲,无伤吾足)出自《庄子·人间世》
5.〔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出自《庄子·大宗师》
6.〔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而不知归者邪〕出自《庄子·齐物论》。
7.薪尽火传,不知其尽:语本《庄子·养生主》:“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全文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通过先秦士人中三种人的对比,写出了庄子两个独特之处;第二部分写庄子的寂寞,进一步突出庄子的特立独行的品格;第三部分写庄子在先秦诸子中最有魅力,即激情与超脱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第四部分通过对比先秦诸子中五种人格理想,写出庄子的人格美;第五部分点题,指出庄子的哲学就是对失去的家园的怀念。
作者在赞美庄子的时候,处处以儒家与之对比,表现了作者明显的褒贬倾向,你同意作者这种感情态度吗 文章的标题“永恒的乡愁”与前一课中诺瓦利斯对哲学下的定义有联系,庄子的“乡愁”是什么 作者用了许多抒情性很强的语句来赞美庄子,试找出几例,作一点评价。
孟子:中华伟丈夫 鲍鹏山
大时代:战国四公子养士三千
孟子这样一个大丈夫,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春秋战国时代是一个特殊的大时代。那时候“士”虽然官阶不高,却受人尊敬,特别有地位。因为“士”有三个特点,一是“无产”。无产阶级为什么搞革命?因为他们一无所有,还怕失去什么?他们丢掉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其次,“士”是自由民,他想到哪个国家就去,想走就走,就是孟子讲的“来去绰绰有余地”;第三,“士”有用!他们都有知识,有文化,有智谋。所以,那个时代就形成了养士制度,典型的就是战国四公子,皆养士三千,在面临国内外的政治、军事斗争中,这些人可以帮他们出谋划策,养士可以自重,士可以帮助他们在国内外斗争中占上风甚至稳操胜券。
汉代有一个叫扬雄的人做了一篇文章叫《解嘲》,说汉代是: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俯眉。到了汉代,进入封建专制时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再到明代,朱元璋做了皇帝,读了孟子的书以后,就说“这个老头子如果活在明朝,我早把他脑袋给砍了”。因为他的书里面有这么多对王权不敬的言辞。你看,换一个时代,大丈夫就要掉脑袋了。
大人格: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孟子·公孙丑下》)
“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中国历史上讲这种话的人是空前绝后的。大丈夫一定是有大的人格,一定是有大的境界,一定是有大的眼光,一定是有大的胸襟。
虽然孟子继承了孔子的衣钵,但具体到人格与气质,却与孔子有天渊之别。孔子的个人气质可以用五个字概括为:温良恭俭让。对所受到的打击、侮辱等等,对于那些伤害他的或他不满意的人,他不是直接针对具体对象进行反击,他是把对方的恶行或恶德上升到普遍的人性的弱点——从具体到了一般,哲学化了,深刻了,但具体的冲突就少了,他几乎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
孟子不一样,他是咄咄逼人、趾高气扬、无所畏惧的。对所受到的不公与看到的不平,他是针锋相对,毫不假以辞色。
比如孟子批评墨子的“兼爱”思想是“无父”,你把天下人的父亲都当自己的父亲,那你的父亲是谁?他批评杨朱的利己主义是“无君”,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上,不替君王分担忧愁,对社会负责,那不是眼中无君吗?他接着就大骂:“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再比如孟子骂君王。他骂梁惠王:你的厨房里面有那么多吃不光的肥肉,你的马槽里面有那么多的肥马,可是你的老百姓脸上都有饥饿之色,野外有很多饿死的人,你在干什么?四个字,率兽食人!
有人问孟子你为什么好辩?而且辩论时很没有风度,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孟子说难道我就喜欢跟别人辩论?我是不得已,因为现在这个世道太混乱了,人的思想太混乱了,所以我忍无可忍,必须为道义而战!
孟子不是随口乱骂的,他有两个特点,一是“吾知言”,天下的学问我能够了解,各家各派的思想、理论、主张,我知道他们的是非曲直,我对这些思想观点立场进行了分辨以后,我明白孔子的思想是最好的,所以我要义无反顾宣传孔子的思想。二是“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就是正气。孟子之所以在跟别人在辩论的时候,能够那样义无反顾,甚至不顾别人感受骂别人,不是因为这个人不好,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道德的高度和优势,我有浩然之气,我是对的,你是错的,我当然有资格批评你。他想的就这么简单。他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也许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让自己与周围人关系很紧张,他更不会背后去使诈坑别人,因为他没有私心,只有公敌。他是为公众的道义这么做,而不是为一己之私。唐代有一个大诗人叫孟浩然,“浩然”是他的号,就是根据孟子来取的,明代有一个作家叫张养浩,字思孟,也是由孟子而来。孟子确实太让人敬仰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中华民族刚性的性格,很多都承自孟子。
“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章句上》)
对后世来说,孟子做了三样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孟子建立了中华民族的道德基础:人性善。
在幼儿园里,老师经常说小朋友,你们要做好孩子。小朋友会问,为什么我做一个好孩子?老师的回答很简单:你做好孩子,就给你发一朵小红花。幼儿园是一个理想化的道德培训所,这个理想化不是把孩子理想化了,而是把社会理想化了,即你做好孩子,一定会从老师那里得到一朵小红花。可你在社会上,做了一件好事,不一定会得到一个好报,我可以举很多的例子,好人常常没好报,坏人常常没有恶报。
这是一个道德悖论。
宗教的解决办法是把“利益”的实现推迟到“死后”或“来生”。中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有史官文化!这个文化的道德理念是:你死后可以流芳千古,可以在史书上记一笔,永垂不朽。
在中国,不朽有三个层次,立德、立言、立功。立德,像孔子、孟子就是这样的,像周公就是这样的;立言像庄子、老子、韩非子等等;立功是做了大事业。立德是成圣,立言是成贤,立德、立言两个合起来就是“成人”,就是道德上完善的人,能做到这点,你就了不起了。
正是在这个道德理念下,人性善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假如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做好人?你可以像孟子那样告诉他,因为你的本性就是善,你做好人是符合你的本性的,你不断地做好事就是不断在完善你自己,不断在完成你自己。从“人性善”这块道德基石出发,我们照样可以获得崇高与尊严,一样可以实现道德的自我完善。
第二,孟子确定了中华文化的政治理想:仁政理想。
仁政在孔子时代就提出来过,但孟子提出了系统的论证。就是从性善出发,不断养护人性中固有的“善”,最后是修身为圣,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内圣,让你自己成为一个圣人,然后,把你的善体现在政治理想上,就是仁政,这是外王。
《大学》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就是孟子的想法。先修身再齐家,再治国再平天下,这是建立在孟子的人性善的基础上的道德政治。当然,道德政治在今天是应该被批判的东西,我们现在搞民主与法制。应该说,儒家思想里,对我们今天而言最需要我们批判和扬弃的,就是道德政治思想,因为,道德政治就是专制政治。
第三,孟子给了我们革命的权利:诛一夫。
在孟子看来,什么样的人能做王?内圣的人!反推之,如果不是内圣的人,就没有资格做王。这就埋下了一个重要的前提。齐宣王问孟子:“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这里“贼”就是“损害”的意思,损害了“仁义”的人,就是“一夫”,意思是独夫民贼,人人可以诛之。
所以,孟子论证了革命的合理性。给了我们革命的权力。毛主席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实际上正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伟大革命精神的概括,这种民族思想,来自孔孟,这种民族精神,来自孔孟,这种民族气质,也来自孔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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