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孔乙己 课件(幻灯片18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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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 5 孔乙己 课件(幻灯片18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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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大小 23.0MB
资源类型 教案
版本资源 统编版
科目 语文
更新时间 2021-05-24 10:29:12

文档简介

示众[footnoteRef:1]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四月十三日北京《语丝》周刊第二十二期。]
首善之区[footnoteRef:2]的西城的一条马路上,这时候什么扰攘也没有。火焰焰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但路上的沙土仿佛已是闪烁地生光;酷热满和在空气里面,到处发挥着盛夏的威力。许多狗都拖出舌头来,连树上的乌老鸦也张着嘴喘气,——但是,自然也有例外的。远处隐隐有两个铜盏[footnoteRef:3]相击的声音,使人忆起酸梅汤,依稀感到凉意,但是那懒懒的单调的金属音的间作,却使那寂静更其深远了。
[2:
首善之区指首都。《汉书儒林传》载:“故劝化之行也,修首善,自京师始。”这里指北洋军阀时间的首都北京。]
[3:
铜盏一种杯状幼铜器。旧时北京卖酸梅汤的商贩,常用两个铜盏相击,发出有节律的声响,以招引顾客。]
只有脚步声,车夫默默地前奔,似乎想赶紧逃出头上的烈日。
“热的包子咧!刚出屉的……。”
  十一二岁的胖孩子,细着眼睛,歪了嘴正在路旁的店门前叫喊。声音已经嘶嗄了,还带些睡意,如给夏天的长日催眠。他旁边的破旧桌子上,就有二三十个馒头包子,毫无热气,冷冷地坐着。
  像用力掷在墙上而反拨过来的皮球一般,他忽然飞在马路的那边了。在电杆旁,和他对面,正向着马路,那时也站定了两个人:一个是淡黄制服的挂刀的面黄肌瘦的巡警,手里牵着绳头,绳的那头就拴在别一个穿蓝布大衫上罩白背心的男人的臂膊上。这男人戴一顶新草帽,帽檐四面下垂,遮住了眼睛的一带。但胖孩子身体矮,仰起脸来看时,却正撞见这人的眼睛了。那眼睛也似乎正在看他的头颅。他连忙顺下眼,去看白背心,只见背心上一行一行地写着些大大小小的什么字。
刹时间,也就围满了大半圈的看客。待到增加了秃头的老头子之后,空缺已经不多,而立刻又被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补满了。这胖子过于横阔,占了两人的地位,所以续到的便只能屈在第二层,从前面的两个脖子之间伸进脑袋去。
秃头站在白背心的略略正对面,弯了腰,去研究白背心上的文字,终于读起来:
“嗡,都,哼,八,而……”
  胖孩子却看见那白背心正研究着这发亮的秃头,他也便随着去研究,就只见满头光油油的,耳朵左近还有一片灰白色的头发,此外也不见得有怎样新奇。但是后面的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妈子却想乘机挤进来了;秃头怕失了位置,连忙站直,文字虽然还未读完,然而无可奈何,只得另看白背心的脸:草帽檐下半个鼻子,一张嘴,尖下巴。
  又像用了力掷在墙上而反拨过来的皮球一般,一个小学生飞奔上来,一手按住了自己头上的雪白小布帽,向人丛中直钻进去。但他钻到第三——也许是第四——层,竟遇见一件不可动摇的伟大的东西了,抬头看时,蓝裤腰上面有一座赤条条的很阔的背脊,背脊上还有汗正在流下来。他知道无可措手,只得顺着裤腰右行,幸而在尽头发见了一条空处,透着光明。他刚刚低头要钻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什么”,那裤腰以下的屁股向右一歪,空处即刻闭塞,光明也同时不见了。
但不多久,小学生却从巡警的刀旁边钻出来了。他诧异地四顾:外面围着一圈人,上首是穿白背心的,那对面是一个赤膊的胖小孩,胖小孩后面是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他这时隐约悟出先前的伟大的障碍物的本体了,便惊奇而且佩服似的只望着红鼻子。胖小孩本是注释着小学生的脸的,于是也不禁依了他的眼光,回转头去了,在那里是一个很胖的奶子,奶头四近有几枝很长的毫毛。
“他,犯了什么事儿啦?……”
大家都愕然看时,是一个工人似的粗人,正在低声下气地请教那秃头老头子。
  秃头不作声,单是睁起了眼睛看定他。他被看得顺下眼光去,过一会再看时,秃头照样睁起了眼睛看定他,而且别的人也似乎都睁了眼睛看定他。他于是仿佛自己就犯了罪似的局促起来,终至于慢慢退后,溜出去了。一个挟洋伞的长子就来补了缺;秃头也扭转脸去再看白背心。
  长子弯了腰,要从垂下的草帽檐下去赏识白背心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忽又站直了。于是他背后的人们又须竭力伸长了脖子;有一个瘦子竟至于连嘴都张得很大,像一条死鲈鱼。
  巡警,突然间,将脚一提,大家又愕然,赶紧都看他的脚;然而他又放稳了,于是又看白背心。长子忽又弯了腰,还要从垂下的草帽檐下去窥测,但即刻也就立直,擎起一只手来拚命搔头皮。
  秃头不高兴了,由于他先觉得背后有些不太平,接着耳朵边就有唧咕唧咕的声响。他双眉一锁,回头看时,紧挨他右边,有一只黑手拿着半个大馒头正在塞进一个猫脸的人的嘴里去。他也就不说什么,自去看白背心的新草帽了。
  忽然,就有暴雷似的一击,连横阔的胖大汉也不免向前一跄踉。同时,从他肩膊上伸出一只胖得不相上下的臂膊来,展开五指,拍的一声正打在胖孩子的脸颊上。
  “好快活!你妈的……”同时,胖大汉后面就有一个弥勒佛[footnoteRef:4]似的更圆的胖脸这么说。
[4:
弥勒佛释教菩萨之一,佛经说他担当释迦牟尼的佛位而成佛。常见的他的塑像是胖圆笑貌,袒胸露腹,俗称大肚子弥勒佛。]
胖孩子也跄踉了四五步,但是没有倒,一手按着脸颊,旋转身,就想从胖大汉的腿旁的空隙间钻出去。胖大汉赶忙站稳,而且将屁股一歪,塞住了空隙,恨恨地问道:
“什么?”
胖孩子就像小鼠子落在捕机里似的,仓皇了一会,忽然向小学生那一面奔去,推开他,冲出去了。小学生也返身跟出去了。
“吓,这孩子……。”总有五六个人都这样说。
  待到重归平静,胖大汉再看白背心的脸的时候,却见白背心正在仰面看他的胸脯;他慌张低头也看自己的胸脯时,只见两乳之间的洼下的坑里有一片汗,他于是用手掌拂去了这些汗。
然而形势似乎总不甚太平了。抱着小孩的老妈子因为在骚扰时四顾,没有留意,头上梳着的喜鹊尾巴似的“姑苏俏”[footnoteRef:5]便碰了站在旁边的车夫的鼻梁。车夫一推,却正推在孩子上;孩子就扭转身去,向着圈外,嚷着要回去了。老妈子先也略略一跄踉,但便即站定,旋转孩子来使他正对白背心,一手指点着,说道:
[5:
“苏州俏”旧时妇女所梳发髻的一种式样,先流行于苏州一带,故有此称。]
“阿,阿,看呀!多么好看哪!……”
  空隙间忽而探进一个戴硬草帽的学生模样的头来,将一粒瓜子之类的东西放在嘴里,下颚向上一磕,咬开,退出去了。这地方就补上了一个满头油汗而粘着灰土的椭圆脸。
  挟洋伞的长子也已经生气,斜下了一边的肩膊,皱眉疾视着肩后的死鲈鱼。大约从这么大的大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原也不易招架的,而况又在盛夏。秃头正仰视那电杆上钉着的红牌上的四个白字,仿佛很觉得有趣。胖大汉和巡警都斜了眼研究着老妈子的钩刀般的鞋尖。
  什么地方忽有几个人同声喝采。都知道该有什么事情起来了,一切头便全数回转去。连巡警和他牵着的犯人也都有些动摇了。
  路对面是胖孩子歪着头,磕睡似的长呼;路上是车夫们默默地前奔,似乎想赶紧逃出头上的烈日。大家都几乎失望了,幸而放出眼光去四处搜索,终于在相距十多家的路上,发见了一辆洋车停放着,一个车夫正在爬起来。
圆阵立刻散开,都错错落落地走过去。胖大汉走不到一半,就歇在路边的槐树下;长子比秃头和椭圆脸走得快,接近了。车上的坐客依然坐着,车夫已经完全爬起,但还在摩自己的膝髁。周围有五六个人笑嘻嘻地看他们。
“成么?”车夫要来拉车时,坐客便问。
他只点点头,拉了车就走;大家就惘惘然目送他。起先还知道那一辆是曾经跌倒的车,后来被别的车一混,知不清了。
马路上就很清闲,有几只狗伸出了舌头喘气;胖大汉就在槐阴下看那很快地一起一落的狗肚皮。
老妈子抱了孩子从屋檐阴下蹩过去了。胖孩子歪着头,挤细了眼睛,拖长声音,磕睡地叫喊——
“热的包子咧!荷阿!……刚出屉的……。”
一九二五年三月一八日。(共18张PPT)
九年级语文下册
5
孔乙己
在鲁迅笔下,孔乙己是一个失败者的形象,是众人眼中的笑料。他的悲惨命运是他那可怜又可笑的个性特征所致,更是整个社会环境逼迫的结果。
一、孔乙己是一个怎样的人?结合课文中的具体描写,联系人物所处的社会环境,谈谈你的理解。
思考探究
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描绘出孔乙己穷酸潦倒、好喝懒做、饱受凌辱的境况。
写出孔乙己自欺欺人、迂腐可笑。
【具体描写部分示例】
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表明他只能挣扎在社会底层,却又自命清高不肯与“短衣帮”为伍,实际上他连加入“短衣帮”的本钱与资格都已丧失,成了人人轻视与耻笑的对象。
写出了孔乙己卖弄文采、迂腐可笑,但又不失善良。
【具体描写部分示例】
二、小说多次写到人们的“笑”,找出具体语句,看看人们每次都是为什么而笑。作者用“笑”来贯穿孔乙己的故事,有什么用意?
1.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
,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新伤疤了!”
孔乙己的外形外貌、言谈举止是迂腐的,可笑的,这种“笑”声带着冷酷嘲弄的意味。
【示例】
没有人性,麻木不仁。
2.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众人嘲笑戏弄,笑声里蕴蓄着一股悲凉的意味。
3.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孩子们得到了茴香豆满意而又不满足的天真无邪的笑。
4.便又在旁人的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笑声”贯穿全文,这阵阵笑声跟孔乙己的不幸遭遇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它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黑暗与冷酷,同时批判了群众冷漠与麻木。
孔乙己在笑声中出场,在笑声中活动,在笑声中走向死亡。一面是悲惨的遭遇和伤痛,另一面不是同情和眼泪,而是无聊的逗笑和取乐。这样让悲剧在喜剧的气氛中进行,以“喜”衬“悲”,增强了小说的悲剧效果。表示孔乙己的悲剧不是个人的悲剧,而是社会的悲剧。
三、联系上下文,揣摩下列语句,回答括号中的问题。
1.(孔乙己)便排出九文大钱。
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
(一处用“排”,一处用“摸”,分别传达出孔乙己怎样的境况?)
“排”:动作描写,生动地写出了孔乙己讲究排场,炫耀自己的得意心理,表现他拮据而穷酸的本相。
“摸”:动作描写,生动地写出了孔乙己动作的迟钝,表明他沮丧悲苦,穷愁潦倒,不能再摆阔的悲惨境地。
2.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
(“捞”字表现了问话人怎样的口吻?“笼”字又揭示出孔乙己怎样的心态?)
“捞”字显示了问话人轻蔑、嘲笑的口吻,他们或许觉得只要是读书人都至少应该是秀才,可是孔乙己啥也不是。
“笼”字体现了孔乙己的窘迫,他不愿意与别人说这个。
3.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帐。
(结合前面的对话,想一想,掌柜的态度说明了什么?)
“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表现出掌柜对孔乙己的遭遇并不感到吃惊,麻木冷漠的心理。掌柜在知道孔乙己悲惨遭遇后,其表现的漫不经心所透出的是人性的凄凉和对生命的极度淡漠,“慢慢的算他的账”与“打折了腿了”“许是死了”的对比,让人不得不浑身颤抖,心生悲凉,生命就在这种慢慢的漠然中悄悄消逝。
4.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既然是大“约”,为什么又说“的确”?)
“大约”说的是人们对孔乙己的生死并不关心,态度冷漠;“的确”说明被冷酷的封建制度吃掉是孔乙己悲惨命运的必然结果。
方法拓展
了解几种描写的作用及答题格式
①肖像描写(描写人物容貌、衣着、神情、姿态等):交代了人物的××身份、××地位、××处境、经历以及××心理状态、××思想性格等情况。
②语言描写和动作描写:形象生动地表现出人物的××心理(心情),并反映了人物的××性格特征或××精神品质。有时还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③心理描写:形象生动地反映出人物的××思想,揭示了人物的××性格或者××品质。
④环境描写:自然环境描写和社会环境描写。
自然环境(描写自然景观如人物活动的时间、地点、天气、季节和景物场景如山川、湖海等自然景物):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及人物活动的空间,渲染××环境气氛、烘托人物的××情感、预示人物的××命运、表现人物某性格、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揭示文章主题。
社会环境(描写社会状况或者人物活动的场景和周围的布局、陈设):交代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时代特征、社会习俗、思想观念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渲染××环境气氛。衬托人物心情,推动情节发展,深化主题。
1.山包上雪很厚,什么凹的凸的地也没有了;树上,也没有一片叶子。这里有什么可画的呢?舅爷拣着一块石头坐下,眯缝了那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远又看近。足足半个时辰,才拿出画夹开始画起来了。
2.我们又跑到山包西边,心想这儿一定是会有梅的,因为长着许多树。但是,我们细细地在找了,并没有什么梅的,甚至连别的什么颜色的东西也没有。我们一下子都瘫在雪窝里,觉得这冬天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画的色彩了。
(中考真题)结合语境,品析画线句子的表达效果。
真题演练
1.动作描写。通过“拣”“坐”“眯”“看”等系列动词,具体生动地描写了舅爷认真细致地研究画画的素材,为下文舅爷揭示作画的真谛埋下伏笔。
2.“瘫”在这里是“卧坐”的意思,生动传神地写出了我们找不到最美的色彩而失望的心情。
【参考答案】
孔乙己是鲁迅的一部短篇小说,孔乙己是近代迂腐穷酸书生的形象代表。
他经常到一家酒店喝酒,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而穿着长袍站着喝酒(不同于穿短衫的工人),并且用手一个一个地排钱,来显示自己的斯文和财力。并且喜欢炫耀自己的学问,问人家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是否知道。
他借为人代笔的机会,“窃”人家的书和笔,结果被人打残。但他仍然不放弃“自命清高”的面子,还在酒店中经常赊帐喝酒,因此而成为他人的笑料。最后一次,被人打的只能靠双手撑着蒲团走路了,在一片笑声中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四、这篇小说以酒店小伙计的视角叙述故事,试着换个视角简单讲述这个故事,看看效果有什么不同。同学之间交流。
【示例】
积累拓展
五、看客是鲁迅笔下常见的形象。课外阅读鲁迅的《示众》《药》等小说,看看其中描写了怎样的看客形象,他们共同的特征是什么,并进一步思考,鲁迅写形形色色的看客,主要想表达什么。有兴趣的同学,不妨以《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为题,写一篇小论文。
资料链接:《示众》《药》药[footnoteRef:1]
[1:
本篇最初发表于1919年5月《新青年》第六卷第五号。]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
“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footnoteRef:2],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悉悉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2:
洋钱,指银元。银元最初是从外国流入我国的,所以俗称洋钱;我国自清代后期开始自铸银元,但民间仍沿用这个旧称。]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footnoteRef:3]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3:
号衣,指清朝士兵的军衣,前后胸都缀有一块圆形白布,上有“兵”或“勇”字样。]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footnoteRef:4],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4:
鲜红的馒头,即蘸有人血的馒头。旧时迷信,以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刽子手便借此骗取钱财。]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囗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经收拾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但是没有客人;只有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帖住了脊心,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阳文的“八”字。老栓见这样子,不免皱一皱展开的眉心。他的女人,从灶下急急走出,睁着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得了么?”
“得了。”
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商量了一会;华大妈便出去了,不多时,拿着一片老荷叶回来,摊在桌上。老栓也打开灯笼罩,用荷叶重新包了那红的馒头。小栓也吃完饭,他的母亲慌忙说:
“小栓——你坐着,不要到这里来。”
一面整顿了灶火,老栓便把一个碧绿的包,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去时,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的香味。
“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然而没有人答应他。“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
“小栓进来罢!”华大妈叫小栓进了里面的屋子,中间放好一条凳,小栓坐了。他的母亲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轻轻说:
“吃下去罢,——病便好了。”
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不多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
“睡一会罢,——便好了”。
小栓依他母亲的话,咳着睡了。华大妈候他喘气平静,才轻轻的给他盖上了满幅补钉的夹被。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吃下。”横肉的人只是嚷。
“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
“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赸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高了喉咙只是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你仍旧只是肚饿?……”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那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说:
“包好!小栓——你不要这么咳。包好!”
“疯了!”驼背五少爷点着头说。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footnoteRef:5],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5:
化过纸,纸指纸钱,一种迷信用品,旧俗认为把它火化后可供死者在“阴间”使用。下文说的纸锭,是用纸或锡箔折成的元宝。]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她,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他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吃吃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
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竦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